月已西垂,三清殿中的密談仍在繼續。
“你老人家的意思是?”龍兒聽了左護法的話,心跳陡然加速。
“太一不是總想著南下嗎?”澹臺北斗淡淡笑道:“這次跟裴閥在幽燕的鎮北大將軍裴都談判,可以你為主。”
“真的嗎?”龍兒一聽,喜出望外。
“當然,道宗不在,本座便是掌教。”澹臺北斗揚眉道:“這個主,我還是可以做的。”
“太好了!”龍兒登時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飛到關內去。“多謝你老人家成全!”頓一頓,他又有些氣短道:“不過,我師父要是知道了?”
“呵呵,道宗不該總將你這真龍困在太平城,本座能做的,只是幫你解開束縛,至于能不能龍飛九天,要看你自己的決心了。”澹臺北斗身為太平道護法,煽動人心的本事自然高明。
“嗯!不管了!反正我師父又沒法出關,只要我快速建功立業,他老人家還能讓人把我抓回來不成?”龍兒本就野心勃勃,讓左護法這一鼓動,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左護法又沉聲對龍兒道:“道宗大敗,全教受挫,值此危難之際,需要有人力挽狂瀾,這正是你出頭的好機會!”
“好,那我明天就帶著玉璽南下!”龍兒重重點頭,然后轉身南望。他的目光越過鎮北關,又越過太平道魂牽夢繞的幽燕之地,落在了黃河南岸的洛都城上。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地!
天色微亮,寒風凍雪籠罩著洛都城。
這樣寒冷的光景,京城百姓若無必需,是不會從熱被窩里鉆出來的。這時候會早早起床,在外頭頂風冒雪受凍遭罪的,除了那些必須要勞作的苦命人,就只有大玄的文武百官了。
誰讓今天是上朝的日子呢?
這會兒,緊閉的應天門前,已經擠滿了候朝的百官。天冷的出奇,紫微宮又在最高處,寒風比洛都城別處還要強上許多。凍得平日里儀表堂堂的高官顯貴們,一個個瑟瑟發抖,直抽鼻涕,再也顧不上什么朝廷命官的體面了,全都跟受凍鵪鶉似的縮著脖子擠在城墻根下。一邊打樁似的跺著腳,一邊牙齒打顫的聊著天。
“今年真是冷得出奇,耳朵都要凍下來了。”一個紅袍官員捂著通紅的耳朵,哆哆嗦嗦道。
“夏有大水,冬有大寒,災年就是這樣啊……”一個身穿紫袍的官員,呼出口濃濃的白氣道:“咱們只是上朝時就受不了了,想想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這個冬天該怎么熬過去啊?”
“唉,聽說朝廷不是從蜀中和江南調集了救災的糧草嗎?”一個官員縮著脖子道。
“嗯,聽說已經都到了太倉了。”一個瘦高的官員,帶著毛絨絨的貂絨耳包子,看看一眾鷓鴣般的同僚,忽然壓低聲音怪笑道:“諸位大人與其擔心災民怎么過冬,還不如祈求不要攤上賑災的差事吧……”
他的聲音被寒風吹得老遠,但凡聽到的官員,全都默默點頭,不由自主抱緊了膀子,覺得這似乎更冷了。
“唉,是啊是啊……”
眾官員正在感嘆間,便見一群穿著青色官袍的年輕人,正沿著通天道緩緩上來。
“喏,新科的士子們今天要謝恩嘍。”官員們打住話頭,將興致轉移到那群年輕人身上。雖然賑災的差事可怕,但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一般人還沒資格接那差事呢。
倒是那些新鮮出爐的年輕人,值得好好關注一下。雖然他們現在還沒授官,但在場的大多數官員都不敢小覷這些熾手可熱的新晉士子。這些人可都是各大門閥重點培養的精英子弟,而且都已經被定位上品,不說三年稱卿、五年拜相,但升官飛快是一定的。說不準,哪天就成了自己的上官。
和這些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拉近關系,甚至因此攀上高枝,對絕大多數官員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好機遇。
他們當然不會錯過眼下這個混眼熟的機會了。這下,官員們也顧不上天冷了,一擁而上就把三十余名新科士子團團圍了起來,熱情似火的寒暄起來。
“夏侯大公子早安,下官鴻臚寺少卿馬慶,那年你周歲時,下官便榮幸去貴府吃過酒。當時我就說,大公子氣宇非凡,將來必成大器……”
“白羽公子,近來詩會少見啊,原來是全力準備大比來著。哈哈,這次高中,可要賞光出席哦,好讓我們沾沾公子的喜氣。”
“裴大公子,末將是令尊麾下指揮使……”
“謝公子,近來安好……”
大玄的官員們自動按照陣營,將各閥子弟圍成一團團。其中圍著夏侯閥的人最多,圍著崔閥的其次,圍著裴閥謝閥的也有不少。至于,另外四閥的子弟,場面就有些不好看了,除了本閥提拔起來的小貓兩三只,便再無人問津了。
皇甫閥四位的已經習慣了,自從報恩寺之變后,忠于皇室的官員越來越少。以至于在明面上,誰也不愿靠近宗室一步,唯恐被夏侯閥打上‘異己’的標簽。衛閥和梅閥的情況也類似,一家是今朝廢后的娘家,一家是前朝廢后的娘家,自然也沒什么好說的……
唯一讓人唏噓的便是陸閥,按說陸閥書香門第,子弟門人在朝中做官的人數僅次于崔閥,且這次還勇奪古往今來第一個圣品,應該會被官員們百般追捧才是。
可誰能想到,他們竟比那三家還要慘,陸云、陸柏、陸松、陸林,四個可憐的小家伙,‘無助’的站在那里,居然沒有一個官員敢湊上前。哪怕是陸閥的人,也不得不暫時躲得遠遠的,唯恐和那位圣品站得過近,被夏侯閥寫進打擊報復的名單中。
“嘿嘿,一群膽小鬼。”陸林氣得鼻子都歪了,指指自家的幾個官員,低聲罵道:“你們不過來,就不是陸家的人了嗎?”
“三公子,你還是過來吧。”一個官員苦著臉勸道:“這會兒待在四公子身邊,沒好果子吃的。”
“哈哈,我怕他咬我啊!”陸林瞪一眼那官員,一臉不在乎:“奶奶的,我們才是苦主好嗎?”
“你少說兩句吧,還嫌事兒不夠大嗎?”陸柏也瞪一眼陸林。
“你們最好還是離我遠點。”陸云尷尬的摸摸紅通通的鼻頭,也真誠勸說三人道:“犯不著為了我的感受,誤了大好的前程。”
“大好前程都在夏侯家,哪輪得到我們?”陸松嘿嘿一笑,拍拍陸云的肩膀道:“站著是死,跪著也是死,咱們當然要體面點了。”
“哈哈,不錯。”陸林昂然道:“做人但求個痛快,心里不痛快,給我個太師也不當!”
“越說越不像話了……”陸柏被兩個家伙氣得要死,卻也沒有一絲要遠離陸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