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云回到敬信坊時,坊門早已關閉多時。
不過這難不倒他了,只見陸云避開坊丁的視線,悄悄繞到坊墻東南角。一個輕巧的登云梯,便踩著青磚躍上了兩丈高的坊墻。
敬信坊的守衛程度,自然無法跟陸坊相比了,只在坊門設有坊丁,坊墻上并無人值守。陸云大搖大擺沿著坊墻,一直走到自家后院外,縱身一躍,便穩穩落在院中。
說來也巧,一名府中護衛正在樹后撒尿,陸云恰好落在他身后。
“什么人?!”那家丁被嚇了一跳,顧不上棉褲都被尿濕了,趕忙抽出刀來。
“是我,陸云。”陸云看一眼那家丁,見他毛絨絨的兩腿間黑乎乎一團,便趕緊轉過頭去。
“是大公子啊,小人給大公子請安。”家丁這才松了口氣,忙不迭向陸云行禮。
“辛苦了,趕緊把褲子穿上吧”陸云尷尬的笑笑,轉身向回廊走去。
陸云躡手躡腳穿過回廊,打算悄悄回屋,明早再面對阿姐的怒火。可越是怕什么就越來什么,他還沒打開自己的房門,就發現陸瑛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自己身后了。
“阿姐,我好累了,明天再”陸云想要溜進屋,卻被陸瑛一把揪住了耳朵。
“疼,疼疼,放手放手”陸云呲牙咧嘴的扮起了可憐。
“老實交代,你后來去哪了?”陸瑛氣哼哼的問道。
“沒去哪啊,就是走散了啊。”陸云小心翼翼的護著耳朵。
“走散了?以你的本事能走散了?”陸瑛好笑道:“地階宗師就這點能耐?”
“街上那么多人,你就是天階大宗師來了也白給啊。”陸云苦笑連連道:“再說,我整天在家閑著,什么時候出去辦事兒不成?何必非要在好容易,跟阿姐逛街的時候溜號呢?”
“倒也是”陸瑛臉上依然滿是狐疑,不過還是松開了手。“那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市場早關門一個時辰了吧。”
“不是到處找阿姐嗎?”陸云心下慚愧,但為了少受皮肉之苦,也只好信口雌黃道:“把個市場轉遍了都找不到,可把我急死了。”
“你不會回來看看?”陸瑛聞言,難免心生愧疚。暗道,阿弟到處找我,我卻根本沒放在心上,光讓崔寧兒拉著到處亂轉去了
“心里一急,哪顧得上啊。”陸云一臉苦笑道:“是后來把崔寧兒的侍女送回升平坊,聽她說你回來了,我這顆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平時的聰明勁兒都哪去了。”陸瑛愈發不好意思再興師問罪了,小聲嘟囔一句,便關切問道:“吃飯了嗎?”
“這不是關心則亂嗎”陸云繼續裝可憐道:“到這會兒了,我還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呢。”
“等著,我給你端飯去。”
看著阿姐快步離去,陸云終于松了口氣,心說這下可算是過關了。
等陸云換好衣衫,陸瑛也將飯菜給他端來了。
“快洗手吃飯吧。”陸瑛將食盤擱在幾上,又從暖籠中取出水瓶,給陸云倒了盆水。
“好香好香”陸云穿著舉家的便袍,一邊走向洗手盤,一邊使勁嗅著空氣中的飯菜香氣。
“那當然了”陸瑛剛要得意洋洋的自夸兩句,目光無意中掃過弟弟的臉,整個人忽然一愣,旋即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你怎么弄的?”
“你笑什么?”陸云不明所以的抹了把臉,臉上也沒有灰啊?
“不行了,讓我先笑一會再說,哈哈哈”陸瑛指著陸云的臉,笑得直不起腰來。
陸云稀里糊涂的走到洗手盆前,水面映出他的臉來只見自己的兩側面頰上,各涂抹了一片腮紅,嘴唇上還一左一右,被畫了兩道小胡子
“啊!”看到自己的臉蛋被涂抹成這幅鬼樣子,饒是陸云這樣沉穩悶騷的性子,也忍不住哇哇大叫起來:“蘇盈袖!我跟你沒完!”
直到陸云氣急敗壞的洗干凈了臉,陸瑛這才勉強止住了笑,無力的趴在桌子上休息。她這才知道,原來人真能笑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陸云這下說什么都白搭了,索性也不看阿姐,端起飯碗便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陸瑛歇了一會兒,感覺有些力氣了,便將胳膊支在矮幾上,一邊看著弟弟吃飯,一邊笑道:
“原來那姑娘叫蘇盈袖啊,你是溜去找她了呀”
“她可真淘氣”
“姓蘇,那就不是我們八大家的人,她是什么出身?”
“唔”陸云也不答話,只惡狠狠的將髓餅撕碎,泡進用豬牛羊肉切絲,燉出來的肉羹湯中。
“不過寧兒怎么辦?”陸瑛不禁替陸云發愁道:“她還沒過門呢,你這邊先又找了一個,要是讓她知道了,肯定傷心死了。”
“你別瞎操心了。”陸云惡狠狠的撕著手中的餅,仿佛那餅是蘇盈袖的化身似的。
“我不操心誰操心啊。”陸瑛才不怕他發脾氣,瞪陸云一眼道:“還騙我說到處找我,方才光線太暗,不然真讓你蒙混過去了。”
“嘿”陸云不由一陣氣短,便不好再拿臭臉對著陸瑛了。他只好擱下飯碗,正色對陸瑛道:“阿姐,事情有些復雜,我自己還理不太清楚,等到有了頭緒,我第一個跟你交代,好吧?”
“如實交代?”
“如實交代。”
“毫不隱瞞?”
“毫不隱瞞。”
“好吧,就饒過你這次。”其實陸瑛根本沒真和陸云生氣。她知道弟弟大了,不可能再當自己的跟屁蟲了。捉弄夠了陸云,她便換了個話題道:“你說,阿爹過年能出關嗎?”
“應該趕得上,”陸云也是暗暗松了口氣,不再蹂躪可憐的髓餅道:“不然爺爺會發飆的。”
“倒也是。”陸瑛仿佛看到,暴怒的陸向砸開靜室的門,將父親揪出來過年的畫面。不禁樂不可支道:“爺爺盼了十年,才等到全家團圓的一天,阿爹肯定是不敢缺席的。”
“正是如此,”陸云將滿滿一碗肉羹泡餅吃下肚,終于感覺舒坦多了。他端起茶杯漱漱口道:“今天二十七,趕大集,明天二十八把澡洗了,父親臘月二十九差不多就該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