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二十余天的的航行,裝載著山東官軍的船隊終于抵達了臺灣島,船隊停靠在了西海岸。
鄭家早就將臺灣島作為了與日本、南洋貿易的中轉站,在臺灣島西面中部一帶修建了可供數艘船只經聽裝卸貨物的碼頭,鄭芝龍更是于數年前就將兩千余口福建失地農戶運到了臺灣,開荒屯田,種植水稻和甘蔗。
船上的水手搭好踏板后,吳群當先從踏板上走了下來。
度過了幾天的適應期后,吳參將終于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模樣。但這二十余天里,吳群要么待在狹窄的船艙中睡覺,要么就是在甲板上與陳大栓他們吹牛打屁,剛開始還對海上的一切充滿好奇的吳群也是厭煩無比。今日終于看到了陸地,吳群和大多數官軍士卒一樣,就如同看見了分別已久的親人一般,內心欣喜異常。
吳群雙腳踏上碼頭,剛要邁開大步行進,身子卻覺得虛浮無比,踉蹌幾步之后方才站穩。
他楞了一下瞬間恍然:這二十幾天一直待在漂浮不定的船上,陡然踏上實地卻是有些不適應了。
“將軍,咋木有人來迎接咱們?不是說島上有大明官員嗎?”
身后傳來孫仁貴的聲音。
在天津衛上船之前,兵部官員向吳群幾人簡單介紹過島上的情形,說島上有靖海伯早先移過來的幾千福建農戶,福建巡撫衙門已派有知縣管理這些移民;兵部官員叮囑吳群他們,要盡量和島上的朝廷官吏搞好關系,文武之間互相支持,早日把臺灣島經營好,以利于朝廷后期向島上大規模轉移災民。
可眼前的碼頭上只有鄭家船隊的水手,以及瘦小黧黑、像是苦力的一幫人,別說官員了,就連個管事模樣的人也沒看見。
“別管這些了,先讓士卒下船,給后面兵備船只騰挪地方,這里究竟是遠離大明本土之地,趕緊把兵刃備好,以防不測!”
吳群吩咐道。
十余名吳群的親兵已經向四周分散開來,幾名手持燧發短銃的親兵正在將苦力模樣的那幫人驅離,士卒們陸陸續續的分別從幾艘靠岸的船只上走了下來。
等幾艘先靠岸船只上的士卒全部離船,那幾艘船只駛離碼頭航向一邊,裝載著火炮、火銃、兵刃、盔甲以及戰馬的船只靠了過來,鄭家的水手已從碼頭的倉房中搬出了數個簡易的輪滑吊裝的支架,準備從船上將三十門佛郎機炮卸下。
“不知大軍今日到來,本官失迎,還請將軍切莫怪罪!”
正坐在馬兀上看著水手和士卒們將大炮從船上吊下來的吳群猛一回頭,數步外一名身著綠色官服、頭戴東坡巾、面色黧黑、身材瘦削的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正在向他拱手施禮。
“不敢當不敢當!在下山東援剿總兵麾下參將吳群,敢問先生如何稱呼?”
吳群趕忙起身抱拳回禮。
從對方胸前的鸂鸂補子來看,這名中年文官應該就是朝廷派在臺灣的知縣。一個七品文官能對自己這個武將施禮,吳群頓時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要知道在大明境內,文官們遇到武將,一個個可都是鼻孔朝天的樣子,雖然這幾年文貴武賤的狀況有所扭轉,但武將們看到文官后,內心普遍的還是缺乏自信和底氣。
“將軍太過客氣!本官乃臺中縣知縣林榮,奉命調派至此已有月余,來此之前便聞朝廷大軍不日將至,今日終于得見,本官心下不勝之喜!今后與將軍共事之時,還請吳將軍多多照看些許!”
若是正牌進士,甚至是舉人出身的文官,對吳群這種參將級別的武將根本鳥都不鳥,但形勢比人強,林榮之所以對吳群如此客氣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林榮本來是福建泉州府的一名戶房吏目,林家在泉州城內也算是大家族,雖未出過官人,但經商多年,與官府上下關系處理的都不錯。林榮在府衙戶房待了多年,靠著八面玲瓏的手段,多年來也積攢下了一筆頗為不菲的家財。
手中有了余財之后,從年輕時便對那些起居八座、呼來喝去的官員羨慕不已的林榮,內心隱隱有了野望,他希望有機會能有個官身,以便更好的維護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怎奈他連舉人都不是,想當官的奢望今生也是不好實現了。
就在一個多月前,林榮無意中聽聞,巡撫衙門準備派人去臺灣擔任知縣一職,但怎奈一聽要遠離故土到一個荒島之上任職后,所有有資格任職的官吏都表示打死也不會前往臺灣,巡撫老爺也是一籌莫展,總不能逼良為官吧?那樣成何體統。
已到中年的林榮聞訊卻如獲至寶。那可是知縣啊,正七品的正宗朝廷官員啊!不就是幾百里外的臺灣嗎?又不是充軍發配,也不可能永遠待在島上;只要有了這個官身,在島上辛苦數年,有機會再花錢回來便可,到時不論朝廷把自己安置到何處,自己也算是大老爺了。
林榮在與族中的長者商議并獲得支持后,連夜攜帶兩千兩銀子找到福建巡撫鄒維璉的幕僚張維鳳家中,表示自己愿往臺灣任職。
在得到張維鳳的稟報后,正在為無人可用而犯愁的鄒維璉考慮一番后,決定將林榮派往臺灣任職。
鄒維璉自是知道皇帝關于不拘一格選拔人才的諭旨,但在大明境內想打破這個千百年來形成的固有模式是非常難的,會遭到所有正牌出身官員們的一致反對。
選拔官員任職臺灣一事正好是個契機,既符合了圣意,又不會遇到什么激烈的反對,加上鄒維璉向來對鄭家保持警惕的心態,覺著不能讓臺灣成為鄭家的領地,種種情形下,林榮終于如愿以償。
在得知巡撫衙門已經將自己的任職上報吏部,只等吏部下發官身文牒后,林榮興致高昂的穿著官袍,帶著幾名族人乘船來到了臺灣。
來到島上幾日之后,林榮才知道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美好。
鄭芝龍早就在島上設立佐謀、督造、主餉、監守、先鋒等官職,對兩千多名移民進行管理,雖然委派官員上島任職一事是鄭芝龍同意的,但島上只給林榮安排了一個院落、幾間木屋以及一名灑掃庭院的老漢,平日除了有人送來米菜之外,根本無人搭理他,就更別提什么發布政令之類的應有之事了。
林榮與幾名族人整日無所事事,只能到處閑逛查看,順便打探一些消息,以對島上的情況有所了解;林榮心里清楚,自己這幾個人還是多看少動為妙,若是想有所作為,必須要等到朝廷派遣的大軍前來之后才行。
在度日如年的苦盼之下,林榮終于等來了朝廷大軍。在第一眼看到黑黝黝的火炮正在卸載,士卒們一個個高大威猛時,林榮的心里踏實下來。
一是處于沒有正牌出身的自卑感,二是因為以后還要更多的仰仗吳群,所以林榮這才對吳群表現的異常尊敬。
“吳將軍,現下左右亦是無事,還請將軍移步到縣衙內,本官住處有好茶以待將軍品嘗,順便也解將軍不服水土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