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隨著一隊隊的快馬馳出京城奔向各地,一場大戰前的各項準備程序開始運轉起來。
隨后,一道圣旨自宮里發下:鳳陽巡撫、漕運總督陳奇瑜才干卓著,特晉東閣大學士銜,與順天府尹李懷普互換位置,回京擔任順天府尹一職。
現在是時候將陳奇瑜調回來了,有這位能謀全局的帥才在身邊襄助,朱由檢會更加安心一些。自己雖然比古人多了一份見識,這并不代表智商就比古人高。自己做不到像那些牛逼的穿越者那樣,做了皇帝既能上陣殺敵,又能統籌全局、呼風喚雨,甚至連敵人都能指揮的了,無論怎樣謀劃,敵人都會像智障一樣乖乖地過來送死。這種能力超強、為所欲為的作者,在現實生活里應該早超過馬云了吧?那為何還要寫網文掙小錢呢?
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朱由檢表示想不通。也許是自己智商太低了,無法跟人家相比吧,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從陳奇瑜接到旨意,再到和赴任淮南的李懷普交接相關事宜,這個過程怎么也得需要一月有余,時間還來得及,慢慢等吧。
現在的他在等待另一個消息,一個與錦衣衛、曲阜衍圣公府有關的消息。
錦衣衛現在的權利中心已經出現了極大的變化。
自從察覺到隨著權利的不斷加大,錦衣衛中有人已開始逐漸膨脹的跡象后,朱由檢斷然對錦衣衛的職權做了重新劃分:除了左都督、都指揮使駱養性以外,錦衣衛南北鎮撫司鎮撫使均加都指揮使銜,并且都有單獨面圣的權利。
北鎮撫司鎮撫使由指揮僉事李若鏈兼任,南鎮撫司則由指揮僉事黃涪兼任。
執掌錦衣衛內部軍紀的南鎮撫司可以在不經稟報的情形下,有權對都指揮使一下所有有違紀嫌疑的官校進行抓捕,然后將其犯罪證據整理后面呈皇帝,由皇帝進行最終裁決。
南鎮撫司原先對衛內違紀違法的下層校尉力士僅有打軍棍、關禁閉的權利,若是碰到有嚴重罪行的中層以上將官則無權處置,需堂上官才能最終裁定。
在這種世襲的團體中,能混上中層的將官哪個不是裙帶遍布衛內?最后不管多大的事,在無數的人情面前都是不了了之。
朱由檢這次特意加強了南鎮撫司的權利,使原先邊緣化的南鎮撫司在錦衣衛內部迅速強勢崛起,成了可與堂上官分庭抗禮的所在。
按照歷代傳下來的規矩,錦衣衛里只有都指揮使有單獨面圣的權利,其他人只有在皇帝召見的情形下,才能在都指揮使的陪同下進宮面圣。這種形式在無形中加重了都指揮使的權威,很容易在其內部形成一言堂的局面。
而此次給南北鎮撫使加權后,只要衛內有何異常,都指揮使就算想隱瞞也不敢,因為還有兩人可以不經他允許而單獨進宮。
錦衣衛是把利刃,但刀柄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次分權后,錦衣衛內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態勢,從根本上杜絕了權利掌握在一人手中的弊端。再加上隱藏在暗處盯著的東廠,錦衣衛這個龐然大物終于成為值得信賴又安全可控的鐵桿打手。
只有在有效的監督機制下,權利才不會被濫用,才不會對整個社會造成巨大的危害。
七月初的天氣,清晨已有些許的涼意。
卯時正,隨著孔廟東側闕里街上的大鐘樓里一聲聲渾厚而悠遠的鐘聲響起,棲息在孔廟里的成群的白鷺被鐘聲和霞光驚醒,在側柏高高的枝椏間和巍峨的殿堂上不停地鳴叫、盤旋。
在孔廟的東側,千年府第———孔府那六扇鑲嵌著獸頭門環的黑漆紅牙大門緩緩打開,一聲清脆的鞭聲炸響開來,一輛由三匹青色的高頭騾子拉拽的馬車緩緩地駛出大門。一身短打的車夫單手挽著韁繩,另一只手提著長長的馬鞭緊跟在車旁,四匹高頭大馬緊隨在馬車兩側,馬上的騎士都是身著藍色勁裝、腳蹬皂色短靴、腰挎長刀,神色輕松的四處打量著。
寬大的馬車內,第六十五代衍圣公孔衍植閉目端坐,一名眉清目秀的總角小廝安靜的坐在車廂的角落里,不時偷眼觀瞧著孔植的面色。
今天是旬末,也是孔衍植雷打不動的出城時日。
自從接任衍圣公爵位以來,每旬的旬末之時,他都要去縣城東面十里處的南雁湖垂釣休閑,這在衍圣公府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事情。
此刻孔衍植的心中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的平靜,氣惱、不屑、憂慮交織在一起,讓向來講究修心的他感覺到了一絲壓力。
不知何時起,一股突然而現的傳言甚囂塵上,并且以極快的速度在兗州府士林中流傳開來。
朝廷中有人對曲阜北宗衍圣公府似有不滿之意,據聞已經有御史準備上本,請求圣上以南宗孔家取代北宗在士林中的地位。
也不知道孔衍楨這個老不修花了多少銀兩來推動此事。就憑南宗數百年來一直窩在衢州府那個閉塞之地,也能與我北宗曲阜這四通八達的風水寶地搶正宗?
哼哼,簡直是癡人說夢!
自弘治年間朝廷在曲阜大規模興修孔家府、廟、林以來,整個大明的士林就將北宗視為孔家正宗嫡系,甚至連朝鮮、東瀛的國主、朝廷也會遣人前來祭祀至圣先師,圣人誕生之地如果不是正宗,那豈不是讓世人恥笑?
你南宗當年為避金人之禍而逃亡江南,此等名聲有何面目與我北宗爭搶?
還是我北宗先賢識大勢、明事理,不管他是蒙古人還是契丹、金人,管他誰坐了江山,我北宗為護佑圣人之地,也愿忍辱偷生、屈尊降貴與之和睦相處,這才是君子生存之道!否則哪來我北宗現今之子孫后代繁衍無數?何來這良田萬頃以供祖宗之食?
任你南宗四處煽風點火,我北宗亦是巋然不動,就怕到頭來,某些人落得個引火燒身之下場。
在剛剛打開城門的兵丁點頭哈腰的恭送下,懸掛著“衍圣公府”黑旗的馬車一路吱呀著出了城東門。
沁人的涼氣伴著潮濕的濃霧在古老的沂河邊飄蕩,馬車沿著河邊的官道前行了半個時辰后拐向了南側一條不算寬敞的小路,再往前走了約一刻鐘后,一片碧波蕩漾的闊大水面呈現在了視野當中,南雁湖到了。
隨著馬車停在湖邊不遠一處修整過的平坦之地,小廝打開車廂門跳下,之后麻利地從車門一旁搬下一個錦凳,年過六旬但身體依然矯健的孔衍植彎腰探身踩著錦凳跳下了馬車。
“老爺端的是好身子骨,俺爹去歲剛過五旬,上炕都已費力,老爺再活一甲子也不是啥稀罕事咧!”
車夫劉老三拽住韁繩壓住陣腳,免得拉著的騾子亂動,一邊臉上帶著諂笑恭維道。
“呵呵呵呵,那老夫豈不是老妖怪了!老三,車趕的不錯,又穩又快,家里的車夫數你趕得好,等回府后去找外府管家討賞銀一錢,就說老夫說的!”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劉老三的話雖然粗俗不堪,但孔衍植心里卻既是受用。
“老爺哪里是妖怪,明明是神仙,府外的人都說老爺仙風道骨,看上去就如活神仙一般!”
名叫孔雋的小廝一本正經的接茬道。
“哈哈哈哈哈!你這個小機靈,莫不是眼饞劉老三的賞銀?竟也跟著后面胡言亂語!罷了罷了,回府后老夫會讓你家少爺賞你!哈哈哈哈!”
孔植摸著孔雋的頭哈哈大笑起來。
“謝老爺的賞!小子這就去擺好錦杌,老爺且稍待!”
孔雋喜滋滋的跑了開去,四名家丁下馬散在了四周,各自將馬匹拴在了樹上,遠處的田野中已經有早起的農戶在田里勞作著,一切都顯得既平靜又安詳。
孔衍植負手看著不遠處微波蕩漾的湖面,心頭頓時變得清明一片。
一叢叢茂密的蘆葦沿著湖邊向兩邊延伸著,在視線被遮擋的一處蘆葦從里,幾個黑影正在默默地觀察著孔衍植這邊的動靜。
這些人的目標顯然就是這位名聲赫赫的衍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