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子他們那伙人遇到的情形在蘇州城內隨處可見。錦衣衛以數十人為一隊,在城內各處對正欲前往府衙匯聚的市民進行了有效的攔截。手無寸鐵的市民們哪經得住受過操訓的校尉們的打擊,聚攏的人群無一例外的被打散后逃回家中,受傷的市民只能是自認倒霉,忍著傷痛慢慢挪動著回去,焦云峰等人謀劃中的數萬人齊聚蘇州府衙廣場的場景并未出現。
蘇州城獨特的地理環境讓李若鏈做出了分頭擊破的決定。水道縱橫、街巷狹窄就是蘇州城的特色,這樣的地形不適合用大隊的校尉往前突擊,因為密集的人群擁擠在狹窄的街道上,再多的校尉也無法向前突進太深,除非使用火器大刀弓弩等兵器進行無差別的殺傷。但李若鏈卻清楚朱由檢的底線,那便是不能對普通民眾動用武器,否則你就是立下天大的功勞也會因此而觸怒皇帝,從此以后將會徹底的被邊緣化。
“砰”的一聲大響過后,一名從街邊住戶家中強搶之后邁出大門的青皮應聲倒地,其他幾名出了門口的青皮見勢不妙,扔到手中搶來的財物拔腿就跑。
“追上去砍了!”
隨著帶隊上官的一聲令下,持刀拿銃的校尉們緊跟而上,還未等雙方將距離拉近,這幾名趁火打劫的青皮卻仗著地形熟悉,三拐兩拐的便不見了蹤影,追殺的校尉眼見賊人消失不見,只得悻悻而返。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現下城門都已關閉,這伙賊人只能藏身城內!待某回稟鎮撫使之后,定要全城大索,將這群社鼠城狐一網打盡!”
蘇州府衙的二堂之內。
就在焦云峰等人期待城內數萬民眾匯集,然后他們幾人挺身而出,順應數萬民眾的意愿,指斥朝廷奸賊作惡,呼吁大家在早已寫好的請愿書上摁上血指印的時候,一名壯班班頭急匆匆地走進堂內。
這名班頭抱拳施禮后稟道:“啟稟各位大老爺,錦衣校尉忽現城內各處,將已上街的百姓趕回了家中!現衙門附近的街巷之上已無人群匯集,此事該當如何處置,還請各位大老爺示下!”
“什么?錦衣衛?!城中錦衣衛僅有一個百戶所駐扎,不到百人如何驅散數萬民眾?李三,你可曾親眼看見?有多少錦衣衛?”
堂內眾人聞報都是大吃一驚,焦云峰不顧上下尊卑,首先站起身來沖著報信之人喝問道。
“回焦大老爺,小人是得了手下的回稟方知此事,并未親眼見到!據小人手下回報,今日卯時城門剛剛打開,無數錦衣衛忽從四門入城,并命看守城門的壯班與快班的弟兄關閉城門,之后便于城內四散開來!所有把守城門的衙門眾人俱被看管起來,直到半個時辰前,看守之人大部分被調往城內,小人的親信才得以脫身傳信回來!多少人數小人并不知曉!”
名叫李三的班頭叉手回稟道。
“卯時剛過便已入城!那豈不是兩個時辰之前了?你這個該死的賤才!枉本官將你拔擢到班頭之位!你怎么不去死!速速滾出去查探清楚!”
此刻的焦云峰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度,指著李三的鼻子破口大罵道。
大批錦衣衛的突然出現意味著他們的所有謀劃很可能已經徹底失敗。只忠誠于天子的錦衣衛對待皇室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冷血無情的,城內的騷亂不出意外的會遭到強力的鎮壓。這次的罷市行動不僅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若是他們的謀劃敗露,甚至可以給他們中的某些人帶來滅頂之災。
想到傳說中錦衣衛的種種手段,更想到黃志、王作海等人可能的遭遇,焦云峰不禁打了個寒戰,頭腦之中頓時混亂不堪,剛才還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已是變得沮喪無比。
被罵的狗血噴頭的李三臉色青紫一片的轉身快步離去,堂內眾人面面相覷,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嚇住了。
“至鳳無須失了分寸!當今之計唯有壯士斷腕,割裂與某些人之關聯,先謀脫身最佳!張經承,你即刻命刑房所屬所有人等分赴城內各處,將尚在聚集之人逮治入獄!罪名便是聚眾擾亂城內秩序,挾持士紳罷市對抗朝廷!記住!一定要多多拿人!其他人等速回各方料理公務,本官估計錦衣衛很快便會來至府衙!且去!且去!”
為官多年的任元山經驗豐富、反應迅速,眼見罷市聚眾之舉馬上就會被終結,他立刻做出了相應的應對措施。
由于堂內諸人對罷市一事從頭到尾大都心里清楚,所以任元山并沒有避諱的意思,現在大家都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無法從這件事例單獨脫身了。
“晚矣!晚矣!廠衛一旦動手便是雷霆一擊!想要脫身千難萬難!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六房的經承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出了二堂,已經徹底明白過來的焦云峰癱坐在了交椅上,口中喃喃自語道。
任元山心中對焦云峰的舉動鄙夷不已,他站起身來開口道:“吳通判且與至鳳商議著,本官去后院寬衣!”33小說m.33xs
說罷,背負雙手踱步繞過屏風向后院行去。
吳志群失神之下也在暗地里思索對策,焦云峰官帽歪斜地靠在交椅上,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任元山的離開。
出了二堂的任元山一改氣定神閑的模樣,停步后辨別一下方向,然后疾步向方文的居住的后院行去。
蘇州府衙的后院并不很寬大,片刻功夫過后,任元山來到方文的內宅,跨過月門后進入院中。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后宅,抬眼打量一下院內,只見幾竿修竹立在墻角處,一旁是個不大的池塘,里面綠水清淺,幾尾錦鯉隱約出沒,南側的花窗下幾盆清雅別致的盆景擺在了架上,一名仆從模樣的小廝正在笨手笨腳的修剪盆景上多余的枝丫。
“這位小哥請了,請問府堂何在?本官有緊急情治要上稟府堂,還請小哥指點!”
任元山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負手望著小廝的背影開口道。
正在聚精會神修剪盆景的小廝顯然是并未聽到有人進入院中,突然傳來的話語聲將他嚇了一跳,手中的花剪咔嚓一響,將那盆古意盎然的榕樹剪斷了一根粗枝。
“毀了毀了!這下老爺該罵我了!晦氣晦氣!這可如何是好!”
小廝一邊嘟囔著一邊轉過身來,剛要發脾氣,瞅見任元山穿著一身官服后立刻改口道:“這位官老爺,我家老爺在書房讀書,您穿過此座廳堂到后院便是了!”
小廝手執花剪叉手向任元山行了一禮。
任元山微笑著沖他點頭后向一側的廳堂邁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