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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風聲,連日來除卻松江府錦衣衛到處偵緝查訪之外,府衙也是遣了衙役捕快四下尋訪,此般行徑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除此之外別處倒是無甚動靜。
現下江邊碼頭已是停工近月,我適才思忖著,這之后京城還會不會再遣人來主持此事,若是有,我等該如何應對?”
顧慎卿看到廳內三人齊齊把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遂略微沉吟一會后緩緩開口道。
前端時日松江府港口襲殺朝廷官員之事,就是他們四家密謀后安排人實施的。參與襲擊的幾十人都是四家的私奴,這幾十人現在連同家人已經全部從人間蒸發了。
嘉靖往后,江南經濟興旺,富戶尤多,因各種原因造成的失地農夫和手工業者賣身為私奴者日益增多。
有的富戶蓄奴多達一兩千人。凡此類奴婢都立有賣身協定﹐子孫累世不得脫籍。
江北奴婢系由紳耆雇募﹐河南﹑山東等省都有蓄奴之風,但數目少于江南
就拿顧慎卿等這幾個大海商來說吧,顧家名下蓄養的私奴就達一千余名,其余三家也各自有六百、八百之數。
在這種主人和奴才的極不平等的關系下,諸多齷齪之事頻發,其中有一條尤為使人不齒。
某些富戶對奴婢的女兒居然享有初夜權,而在某些奴婢迎娶之日,新娘還沒有和奴婢同房,要先讓主人“享用”。
當日襲殺工部官吏的人員,就是從幾家從這些私奴中挑選出來的。事后不久,這批行兇者被召集起來飲酒慶功,然后全部被毒酒毒死,尸體也被裝載上船后棄之于大海之中。
“按照時日來算,現下此事定是已上報了朝堂之上,依著本朝歷代皇帝和大臣們的處事風格來說,來來回回商議下來還不知多久呢,保不齊最終不了了之。
若真是朝廷膽敢再遣人下來主持開海一事,那咱就瞅準時機依樣畫葫蘆再做一次,叫他們曉得,奪人錢財絕不會有好下場!這江南是我等江南人之江南,他人休想從中漁利!”
顧慎卿剛剛說完,呂茂成率先接過話頭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一臉福相的周六觀點頭稱道:“小呂此話沒錯,自古以來便是強龍難掩地頭蛇。現下朝堂之上雖然已無江南名臣為我等出面,可若是朝廷繼續肆意妄為,那咱就讓他嘗嘗我等之手段好了!”
“我覺著此事不會如此簡單。先不說朝廷商議此事要用多少時日,單說朝廷若是再度派人南下來續建碼頭一事吧,萬一今上遣了大兵來鎮場子,那可就麻煩了。真要如此的話,以我等之實力,可是根本無法與其相抗,此事須得好好計議一番才可!”
在呂茂成和周六觀相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向來沉穩的徐升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把朝廷有可能的應對策略擺了出來。
“徐老哥多慮了吧?此次朱家皇帝意欲開海,其實學的便是神宗皇帝與民爭利那一套,那個瘸子遣下礦監稅監來謀奪我等士紳之財產,最終還不是落了個賠了夫人又折兵之下場?怎不見他派了大兵來鎮場子?
這朱家皇帝一直以來就是這德行,又想當表字又想立牌坊,一個個都是極好面子之輩,都想著在青史上落下個明君的好名聲,但凡覺著民意不可違,他就算再舍不得,也得緊著改了自家章程,遣大兵收稅?還不得教天下人罵死!”
對于徐升過于謹慎和極端的判斷,呂茂成用頗不以為然地語氣回道。
“呂老弟切莫大意,徐老弟適才所言還是頗有幾分道理的。
觀最近數年來朱家皇帝連番作為,征外攘內之下于盡顯其強硬手段,于朝堂之上威望也是極高,若是其動怒之下,派遣大兵南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畢竟現今南臣于朝堂之上已無立足之地,已是無人為我等發聲了,真要到了那般田地,我等可是要好好計議一番才好!”
徐升的言論引發了顧慎卿的共鳴。對于一直關注朝堂動靜的他來說,按照皇帝行事越來越強硬地風格,派兵南下也是極端情況下皇帝可能動用的手段之一,真要那樣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十分的棘手了。
“顧老哥,今日既是府上大喜之時,這等子虛烏有之事還是以后再談吧,若真有大兵南下,到時咱們就聚集上萬千百姓施壓便可,我就不信朱家皇帝敢用刀槍殺人!
顧老哥,今日有何新鮮菜式拿來招待我等?聽聞老哥府上雇請了一名蘇州府鴻賓樓的大廚,莫非是有上佳手段不成?”
眼見氣氛越來越沉重,心里一直惦記著那幾名美貌西夷舞姬的呂茂成笑著把話題轉移了開來。
對于徐升和顧慎卿的推斷,呂茂成根本沒當回事。
有大明兩百年來,不論是辦事效率還是行事的果決狠辣,除了太祖以外,歷代皇帝和重臣都沒有顯示出超人一等的模樣,任何重大決策都是在扯皮和顧慮中耽擱下去,雷聲大雨點小已經是所有有識之士的共識,顧慎卿和徐升的憂慮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呂老弟此言是極!今日既是幾位貴客到來,那咱們便不醉不歸!諸位且隨顧某移步,今日定教你等大開眼界!哈哈!”
“顧兄,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吧?我等可皆是豪富之人,平日飲食間盡享水陸活物,怎地弄此農戶所食粗劣之物讓我等就食?”
當四人移步在水榭中坐定之后,看到除了花梨木餐桌上擺滿的各種精美食物外,一旁擺放的一個不算寬大的鐵籠里居然是一只活鴨時,周六觀頓時有些不滿地開口說道,呂茂成和徐升雖是沒作聲,但也是用帶著探尋意味的目光看向了顧慎卿。
“嘿嘿!幾位稍安勿躁,別看此物乃尋常人家所食,但若是炮制得當,其味道卻是極為鮮美!”
顧慎卿用得意的口氣說罷,隨后一聲吩咐,兩名美婢抬起鐵籠放到一座鋪著鐵板的陶甕上,一名三旬左右年紀,身穿灰色布袍的漢子端著一個陶罐走到了鐵籠跟前。
陶甕中盛著的是正在燃燒的銀木炭,上面的鐵板在逐漸受熱下開始發燙,鐵籠里的鴨子因為鴨掌被燙的緣故開始悲鳴著開始蹦跳掙扎,但因籠子的束縛無法逃脫。
隨著溫度的越來越高,雖是白晝之間,但也能看到鐵板開始慢慢發紅,鴨子發出的凄厲叫聲讓那兩名美女臉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那名漢子則是把陶罐中事先配好的液體秘料傾入籠子邊的水槽中,高溫下饑渴難耐的鴨子一邊拼命掙扎一邊開始拼命補充液體。
隨著鐵板變得通紅,鴨子的掙扎越來越無力,身上的羽毛也脫落的不剩多少,呂茂成等人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老爺,肉已是熟了!”
那名一直仔細觀察鴨子動靜地漢子沖著顧慎卿施禮后稟道,而此時的鴨子卻并沒有死去。
“且取來讓諸位貴客享用!”
看到呂茂成等人臉上驚奇的神情后,大感得意的顧慎卿隨口吩咐道。
那名漢子轉身去往水榭外,再次端來一個盛著湯汁調料的陶罐放到一旁,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副鹿皮手套戴在手上,上前提起鐵籠頂端的一個把手,把籠子從鐵板上提下來放到地上,隨后搬起陶罐隔著鐵籠往里連續潑灑,一股撲鼻的異香迅即蔓延開來,令人聞之不禁垂涎欲滴。
就在那名漢子打開鐵籠,把奄奄一息的鴨子取出,隨后用鋒利的快刀開始往下片肉,準備讓迫不及待的的徐升等人安心享用美食之際,顧府的管家顧順匆匆來到水榭之中,面上的神情像是有些不安。
顧慎卿看到他這般模樣后隨口吩咐一句,水榭里的閑雜人等片刻之間走的干干凈凈。
“老爺,謝府堂派人前來告知,欽差來松江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