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南一帶亂象分呈時,千里之外的京師已是進入到了一年中最為熱鬧的忙年時節。
南北兩城的各大市場到處人頭攢動,各種各樣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中間夾雜著孩童的嬉笑聲、吵鬧聲,大人們的呵斥聲、叫罵聲,熟人之間碰面的問好聲、大笑聲,空氣中飄蕩著各色食物誘人的香氣。
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地笑容,輕松自然的神態下,一張張面孔是如此的生動,再也不復數年前那種愁眉苦臉、焦慮不安,甚或是麻木不仁的神情。
不管成人還是孩童,婦人還是老翁,手中懷里都是大包袱小提留,拿著買來的各色各樣商品或食物,或是駐足與商鋪攤位前,或是緩步移步中逡巡著,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家的物資,只要看到自家需要的,就會拼命往人群里擠過去,好像生怕晚了就賣光了一樣。
有圣君在位,這日子是眼見得越來越好了,每個人都從自家日常的吃穿用度中切實感受的到,這其中尤以軍器監和將作局的工匠們最有體驗。
就拿各家的住所來說吧,先不說整修過后鋪上了青石板的街巷,潔凈的讓人心情舒爽已極,就看看自己的住所吧,那可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先匠戶們居住的大多是土坯搭起的房舍,只有極少數有額外收入的人家才蓋的起青磚房屋,屋頂也有黑灰色的瓦片覆蓋,可是現在呢?
原先的土坯房子早就蹤影全無,幾年來,手頭的銀錢日見豐厚的情況下,所有匠戶家庭都把舊屋子翻蓋一新,都是清一色的青磚壘就,少數收入特別高的則是全木打造,已經向那些大老爺們的宅邸看齊了。
以往誰家不是男女老少都穿著打著補丁的衣衫?誰家的孩子在大冬天不是光著腳穿著露腳趾頭的鞋子在街上玩耍?
足衣?
那可是大戶人家才能享用到的物事來,窮人家連衣衫都穿不起,哪有余錢做雙襪子?
以前誰家不是人人面帶菜色、面黃肌瘦、眼神麻木、滿臉愁苦之色?
有多少漢子打了一輩子光棍?眾多匠戶家,有幾個識字讀書的?
現在呢?
男女老少哪個不是穿戴干凈整齊?哪一個不得備著兩三雙鞋靴?誰還一年四季只穿一雙?
更重要的是,在吃穿不愁的情況下,自家孩子,甚至是大人,能有機會讀書認字了。
在朱由檢的授意下,順天府在匠戶們群居的地方建起了兩所學堂,就學的全部是軍器監和將作局的匠戶人家的孩子。
后世那種國有大企業的子弟學校提前出現在了神州大地上。
這是朱由檢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他希望此舉能夠在將來給大明帶來更深刻的變化。
朱由檢在閑暇時不止一次的想過一個問題: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全方位一直領先于整個世界的中國,在很短時間內徹底落后與西方世界呢
再下去不到一百年,第一次工業革命吹響了西方崛起的號角,各種各樣的先進工具被創造了出來,把還處于傳統農耕中的大清遠遠甩在身后,并且距離越拉越遠。
那時候的國人在干什么呢
讀書認字的所謂精英階層,沉湎于風花雪月之中,埋頭于故紙堆中尋找真理。
無數所謂學問大家,恨不得把老祖宗留下的每一個字揉碎捻爛,然后放在口中細細品味,從中找出自以為是的道理,著成厚厚的書典教育世人:你應該如何循規蹈矩,你應該舉止端莊,背離祖宗就是離經叛道,西夷那一套都是奇巧淫技,應該唾棄之、鄙視之,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才是最好的。
聽祖宗的話,準沒錯。
還有一點也非常重要。
人口和土地的關系。
西方各國因為人口稀少的原因,在無法迅速獲得大量人口的條件下,只能通過改善生產工具來提高生產效率,而這種層層累進的狀況,也使得的相關科技在被不斷向前推進著,而相關人等從中獲取了巨大利益。
在認識到這一點后,西方各國爭相加大了對科技方面的投入,從而使得東西方差距越拉越大,直至后世的無法超越。
朱由檢并不否認儒家學說對個人修養的提升,但這些學問只能修身,并不足以治國。
但他也清楚,想改變一兩千年來根深蒂固的東西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些自小苦讀經書的讀書人,你很難讓他們放棄四書五經,轉而去鉆研科學。
這比殺了他們還難。
雖說會有極少數讀書人因為個人興趣和愛好,對那些所謂奇巧淫技并不排斥,甚至極端者會舍棄經書,專攻這些旁門左道。
但是,這類人太少了。
思來想去,朱由檢決定,從匠戶身上著手,作為一個突破點,用以慢慢帶動大明制度的改變。
你不是以讀圣賢書為榮嗎?
那好,我不會阻止你讀書,那是你的個人自由和選擇。
你怕這些被你們視為賤戶的工匠讀書認字后會搶你們的飯碗?
不會的,至少現在不會,將來嗎,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這樣你們該沒意見了吧?
工匠子弟學堂就這樣辦了起來。
這只是個開始,朱由檢的目的是把學堂建成類似于后世的技校,然后是技師學院,然后是理工大學。
治國的人才要從理工大學中挑選。
這是朱由檢的布局,要達成的話不知多少年。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吃的太急容易噎著。
走路要一步一步來,太大會扯著蛋。
蛋蛋的憂傷。
這兩所學堂,一座是針對匠戶子弟,一座是針對匠戶本人。
匠戶們所在的學堂,其實更像是掃盲班。
而子弟學堂才是希望所在。
每一名五十歲一下的匠戶,每逢休沐日,都要去學堂上學,每人必須在一年內學會讀寫五百個漢字,三年內學會一千五百個漢字和其他專業符號的讀寫。
每年年末舉行考試,所有考試不合格者,技工評級會下調一級。
考慮到工匠們從事的崗位和技術能力不同,朱由檢下旨設立工匠分級制度,并將其與每月的收入掛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