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顏駿澤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睡過去的。
如果能夠坐在沙發上就睡著,而且是在當前的環境下,那肯定是被搗鬼了。
院子外的路燈透過窗簾照射進來,燈光朦朧,視線模糊,不過那茶幾另一端只有眼白的兩只眼睛,他還是能夠分辨清楚的。
在見到這一幕的同時,四周的氣溫開始明顯的降低。
顏駿澤暫時沒有移動,任憑那恐怖的雙眼注視著自己,鼻子輕輕聳動,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往地上斜視,很快就發現茶幾旁邊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團黑漆漆的圖案,看上去似乎是液體浸透了那里所留下。
或許是血跡。
這灘血跡剛才進屋時并沒有發現,顏駿澤記得很清楚,他觀察仔細,根本沒有見到地上出現過血跡,但現在隨著夜晚降臨就有了。
實際上,他不敢確定眼前那雙只有眼白的眼睛是否能夠真正的看到自己。
他自己雖然睜開眼睛,但只是微微瞇著,也沒有移動,仿佛仍是在睡覺時的模樣。
胸膛內的心臟正在有力跳動,不急不緩,給自己提供了源源不段的穩定力。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或許,茶幾那頭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醒了,而是認為她所散發的讓人陷入昏睡的磁場,還在起作用。
在顏駿澤看見這女人之后,腦海里幾乎同步閃現出任務信息。
不過在看見這條任務信息的文字后,他反而有些疑惑起來。
對于這女人怪異的行為動機,其實并不是很特別,生前的時候捉迷藏這件事給她帶來了極大的變化,所以死后也一直如此。
只要陪她捉一次迷藏,且不被她捉住就行了。
對于顏駿澤來說,這算是一個較為簡單的任務,區別只是這女人的怪異級別稍微有點高,應該是塑靈,這就導致該任務的等級是“毛骨悚然(中)”。
“才是毛骨悚然級別的任務?”顏駿澤有些納悶。
在他看來,毛骨悚然級的任務,像小茉那種三星除靈人就可以應付了,如果確實無法制服對方,但想要脫身離開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不可能那叫谷德康的三星除靈人會栽在這里,連個求救信號都沒能發送出去。
而現在不僅如此,連白羊區最強的四星除靈人也被困在該地,這只是因為這個“毛骨悚然(中)”的任務嗎?
太多的疑惑浮現心頭,顏駿澤同時也注意到,任務中提示這個女人可以被固鎖。
目前看來,這女人稍微特殊、讓人無法提防的能力,可能就是剛才那讓自己昏睡的怪異磁場吧。
不過也僅限于此。
任務中標出了她生前的名字叫莊文慧,不過沒有說出她的死因。
在茶幾那頭緊緊注視顏駿澤數分鐘后,莊文慧再次開始移動,她慢慢地把頭全部伸出來,臉頰兩旁的長發滑落,將整張臉幾乎完全遮住。
隨即兩只干瘦的手伸出,撐在茶幾上,然后整個人爬上茶幾。
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破爛爛,可以瞧見破爛處里面的肉也是爛的,有些爛肉的地方已經形成空洞,幾乎可以看到對面。
四肢扭動,莊文慧爬到茶幾上后,雙臂前傾,上半身傾斜向“仍在睡覺”的顏駿澤。
那顆圓滾滾的腦袋靠近,長發下的眼睛近距離“觀察”著顏駿澤的眼睛、鼻子、嘴巴……
說是在觀察,這女人似乎根本無法看見,她的鼻子嗅來嗅去,從顏駿澤的臉到脖子,再到身上。
顏駿澤一直瞇著眼,趁這個機會也在打量著她。
因為被長發遮擋,隨著莊文慧的移動,他才能看清楚這女人的長相。
莊文慧的面相在生前應該很美,不過現在或許是被毀容了,眼睛沒有眼皮,鼻子的鼻尖被整齊的削掉,一眼就能看到鼻骨上的兩個鼻孔,上嘴唇也是翻起來的,不過不是天生長相畸形,應該同樣是因為暴力造成的原因,還能看到嘴唇上穿過的細孔。
顏駿澤如今的心理承受力已經極為強悍,即便是這樣一張面孔近距離接觸自己,不斷在身上嗅來嗅去,他依然沒有任何表示。
不過周圍的寒意卻更盛。
現在顏駿澤知道,心中執念或者怨氣較深的怪異,它身體周圍的寒意比普通怪異要強了很多。而很顯然,眼前的莊文慧就是如此。
這一點,不在乎該怪異的實力等級高低,純粹就是和生前的遭遇以及死后形成的怨氣有關。
“是不是,該你藏起來了?”
就在此時,顏駿澤忽然開口。
說話的同時,他仍舊這么坐著沒有移動。
莊文慧嚇了一跳,立刻與他拉開距離,眼眶里的眼白吃驚的翻來翻去。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喉嚨里發出一道嘶啞的聲音,什么也沒說,轉身跳到了茶幾上,然后又跳到地上,踮著腳尖,沖進了臥室。
看著她那模樣,顏駿澤自言自語道:“死的時候,應該不會超過十五歲吧。”
眼瞅莊文慧跑進了臥室,很顯然就藏在臥室里,但顏駿澤深知,和她捉迷藏的話,肯定不會這么簡單,否則兩名除靈人不可能會栽在這里。
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將黑靈傘釋放出來,拿在手里作手杖使用。
其實現在已顏駿澤的半靈實力,要對付塑靈已經很輕松了。
但這不一定救得了曹恒,也不可能消除得了莊文慧的執念。
到目前為止,這里的整件事情有很多的疑點,他必須消除對方的執念,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一個塑靈級怪異,可以將一個三星和一個四星除靈人困在這里,還隔絕了其他除靈人的救援。這,的確很匪夷所思!
以黑靈傘撐地,慢慢來到臥室門口,然后顏駿澤按了按臥室的開關。
和他想象中一樣,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應。
他拿出手電筒打開,對著臥室的四周照去,仔細察看。
衣柜門是關著的,衛生間門是開著,不過床上的被子卻已經完全蓋住床單和枕頭。
他還記得,自己在剛才進入這里的時候,被子被掀起來一部分,并不是這個樣子。
走進臥室,顏駿澤故意打開衣柜門瞧了瞧,自言自語道:“不在衣柜里。”
關上衣柜門,手電筒光往衛生間照射進去,看了一會兒,又道:“也沒藏在衛生間,奇怪了,能跑哪兒去呢?”
就在此時,明顯可以看見床上的被子動了動。
縮在里面的某個東西,將被子往下面抓扯了一下,使得被子靠近枕頭上方的一端露出了一部分。
這一來,被子里面蓋著的“物體”顯露了一些出來,顏駿澤用手電筒一照,頓時愣了一下。
露出來的一個男子的腦袋,并不是剛才跑進屋的莊文慧。
這男子的模樣,顏駿澤在照片中見到過,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周文飛本人。
此刻周文飛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左眼眶流出的鮮血已經凝固,看樣子那只眼珠可能不見了。
瞧見他這副模樣,已經兇多吉少。
不過顏駿澤也很清楚,被子下,此時還蓋著莊文慧在內,只是他并不準備去掀開那層被子。
現在只是看見一個周文飛,還有谷德康和曹恒不見蹤影,在事情還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不能冒然就行動。
很顯然,莊文慧在等著自己過去掀開被子。
這么一來,他反而不會這么做。
有時候,怪異的執念捉迷藏說起來非常簡單,不過要是就這么就能夠完成的話,這也不是“毛骨悚然(中)”的任務等級了。
只要找到怪異就能贏,比當初碰見可兒時的洗頭任務還要簡單,為什么不能是“惶恐不安”的等級呢?
所以,這個時候找到莊文慧,說不定反而會輸。
顏駿澤回到臥室門口,把自己躲藏在臥室門后,隨即嘴唇對著門縫往客廳外面說道:“莊文慧,我找到你了,你就在床上的被子下面。你輸了,現在換你來找我!”
床上的被子開始蠕動起來,大約四五秒后,從被子里鉆出一個黑乎乎的腦袋,長長的頭發散落而下。
莊文慧的身影從被子底下爬出,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顏駿澤的人影,但表現得卻很興奮。她當即弓著身,踮著腳尖,往客廳外快速小跑而去。
顏駿澤從縫隙中看見她進了客廳后立刻到處尋找自己,不時趴在長條形狀的裝飾柜上往墻后看,不時又鉆進空調的后方墻角,然后是沙發靠近茶幾的角落。
片刻之后,莊文慧踮著腳尖跑進了廚房里。
顏駿澤立刻從臥室門后走出,沒有出臥室,而是來到那衣柜前,打開衣柜,鉆進去蹲下,然后把衣柜門小心翼翼的關上。
在關上的前一刻,他再次說道:“莊文慧,你找不到我嗎?”
廚房的門口,莊文慧興奮的身影再次出現,東張西望。
潛意識里,一道道不連貫的畫面閃過。
“文慧,文慧……”
昏暗狹長的過道中,一個身高一米八、體型微胖的中年男子,手里握著一把血跡斑斑的鐵鉗,緩緩走過。
這男子一臉絡腮胡,此刻連胡子上都沾染了部分血跡,他穿著一件白色短袖和寬敞的棕色馬褲,腳下蹬著一雙膠筒靴。
此刻衣服和褲子上都是猩紅的血點。
一邊走,他一邊說道:“你要好好藏起來哦,別讓我這么快就找到你!”
距離男子所在走廊轉角的一個房間內,這里是一間較為寬大的臥室,不過里面臭氣熏天,已經骯臟得不成樣子。
衣柜中的女孩蹲在里面,全身瑟瑟發抖,耳朵里傳來那男子的說話聲、觸動心弦的腳步聲以及沉重的喘氣聲。
她知道,男子已經來到了房間外面。
莊文慧嚇得面無血色,伸出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隨即她的面部狠狠地一抽,劇烈的疼痛感再次從嘴上傳來,疼得她差點就叫出來。
松開手,就見嘴唇處早就被什么硬物給戳穿,能夠看到牙床。隨著傷口拉開,鮮血涌出,甚至能看見上牙床的數顆牙齒都不見了蹤影。
房間門被推開,那讓莊文慧心悸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文慧,你是藏在這里的嗎?”男子的聲音很平靜,“我就知道你喜歡這里,你忘不了你的媽媽,你下意識的,還是會躲在媽媽的臥室里。但你是忘記了嗎?你的媽媽……已經死了!”
隨著話聲出口,男子的腳步聲在屋里越來越靠近那張再也沒有人睡過的大床。
從衣柜通風口的橫條處,莊文慧狠狠地捂著嘴,任憑傷口破裂,血液從指間流出,硬是一聲不發。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外面那手里拿著鐵鉗的男人,身體顫抖著,因為驚恐,眼眶里早已充盈著淚水,晶瑩剔透,一顆顆順著臉頰慢慢滑落。
男子在臥室里轉了一圈,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繼續開口。
“這幾次的捉迷藏,你的表現讓我很失望。昨天失望,今天失望,明天也許還會失望,你個小蠢貨!枉我白養你這么大了!”
一道高大的黑影擋住了透進衣柜里的少許光芒。
莊文慧保持著捂住自己嘴唇的姿勢,顫抖的抬起頭,就見衣柜緩緩被人打開。
露出衣柜外那張自己極度厭惡、極度恐懼、讓內心感覺極度不適的面孔。
男子伸出大手,一把抓來,揪住了莊文慧的長發,將她猛地拽了出去。
“啊——”
一聲尖叫從嘴里傳出。
這聲音仿佛來自心底的最深處,從清晰,漸漸變得越來越模糊,腦海里的記憶片段消失。
踮著腳尖、弓著身子的莊文慧快速跑進了臥室。
她左右看了看,輕輕跳上床,將被子掀開。
此時躲在衣柜里的顏駿澤看清楚了,床上只有周文飛一個人的身影,沒有見到其他兩名除靈人。
莊文慧快速跳下床,剛好跳到衣柜的正前方。
嘩啦!
顏駿澤所在的衣柜門被迅速打開,莊文慧勾著身子,將頭探進了衣柜里,那長發下的一張殘破面孔,在顏駿澤的眼皮底下晃了片刻。
莊文慧很疑惑,因為她什么也沒看見,這衣柜里除了衣服,并沒有人藏在里面。
而開啟了半靈域場、屏蔽了其他怪異磁場的顏駿澤,依然坐在衣柜里默默地看著她,什么聲音也沒有發出。
她能看到莊文慧低下頭時,那頭皮似乎都是裂開的,應該是受到了強大的外力拉扯造成。
似有所思的注視著這一切,顏駿澤回憶任務信息,努力的猜測莊文慧的死因。
眼看衣柜里什么都沒有,莊文慧表現的更好奇、更興奮,她很久沒有玩過這么讓人沉迷的捉迷藏了,在她的記憶里,自己好像一直在做夢,做一個無法醒來、讓人永遠淪陷其中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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