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尸體帶回市局技術科，已經是晚上6點。
所有人沒吃晚飯，高川楓便從食堂給大家帶來一些飯菜。
晚上所有人要在新成立的“跨學科團隊”實驗室里大干一場。
所謂的“跨學科團隊”實驗室，實際上就是一個公共實驗室平臺，用于警隊各大學科的人才共同使用。
由于是新成立的實驗室，因此設備不是太齊全，在劉法醫眼中，依舊把它當做自己的實驗室1。
當然，顧晨作為跨學科團隊一員，現在等于是擁有實操權力，可以在法醫助理高川楓的協助下，一起完成一些不太復雜的檢測操作。
見王警官和盧薇薇都在狼吞虎咽的吃著晚餐，而顧晨卻帶著攝像機走進實驗室，一人站在尸體面前觀察許久。
高川楓不由咦道：“顧晨不吃晚飯嗎？”
“可能比起吃晚飯，他更愿意讓尸體說話吧。”王警官瞥了眼實驗室內的顧晨，感覺這就是顧晨啊。
當然顧晨也有自己的想法……
畢竟能夠加入夸學科團隊，實際上是讓自己借助實驗室平臺，擁有一些實操機會。
而相對于以往來說，顧晨只能在法醫團隊的身邊做個旁觀者，可現在不同，現在的自己是個參與者。
至少感覺這是劉法醫給自己量身定做的一套實踐方案。
穿著防護服的顧晨，將攝像機打開，隨后走到女子的尸體旁繞上一圈。
“死者是觸電身亡，可是為什么會出現窒息的癥狀呢？”顧晨戴著手套，反復檢查女子面部特征。
也不知何時，吃過晚飯的劉法醫，也穿著一套防護服，輕輕的走到顧晨身邊。
“怎么樣顧晨，看你在這呆了半天，有什么發現沒？”劉法醫問。
顧晨微微點頭，道：“死者被發現時，報警人說是觸電身亡，從身體特征來看，的確是有觸電身亡的特征。”
瞥了眼身邊的劉法醫，顧晨又道：“可是，我還發現了死者窒息死亡的一些特征。”
“窒息死亡？”劉法醫眉頭微微一皺，好奇問道：“你說說看。”
“嗯。”顧晨上前一步，用雙手將死者頭部輕輕側向一旁，道：
“窒息通常會留下種種線索，就比如結膜，也就是眼球四周的粉紅色組織，點狀淤血。”
“這種狀況常見于絞扼，不過室息也有可能出現，其機制是當被害人掙扎呼吸時，血管內壓會隨之提高，使得微血管破裂出血。”
“嗯。”聽聞顧晨的解釋，劉法醫上前一步對尸體檢測，的確有顧晨所說的這些癥狀，于是又道：“你繼續說下去。”
顧晨微微點頭，淡淡道：“因為使得微血管破裂出血，于是所產生的皮下瘀斑，看起來就像是細小的紅色斑點或條紋。”
“但是瘀斑有可能出現，也可能不會出現。”
“此外，要讓被害人室息，還必須拿東西用力覆蓋在她的臉上，這樣會使死者臉部和口部出現淤血，以及唇內側擦傷。”
“唇內側擦傷？”劉法醫眉頭一挑。
顧晨繼續解釋：“就是牙齒受力抵住組織的緣故。”
“哦哦，沒錯，如果是這樣，的確會出現這種情況。”
說道這里，劉法醫輕輕將女子嘴唇撥開，利用手術燈光的照耀，檢查女子唇內情況。
當發現女子的確有唇內擦傷的情況后，劉法醫眉頭微微一蹙，這才扭頭對顧晨道：“顧晨，你觀察的的確仔細，連這么刁鉆的角度都能被你發現。”
“因為我感覺她是窒息死亡，如果是兇手干的，那也應該會出現這種情況，這些在法醫手冊里都寫著。”
“對，的確是這種情況。”劉法醫對顧晨的知識覆蓋非常欣賞，尤其是對尸體的檢測，堪稱全面。
之所以讓顧晨加入跨學科團隊，其實劉法醫也是有私心的。
即便趙國志不放人，自己也可以通過這種跨學科團隊的幌子，讓顧晨來到自己身邊，也好對他多加指點。
要知道，劉法醫向來不喜歡帶徒弟，或者說對徒弟的要求極其嚴格。
但是對于顧晨這種非法醫人才，劉法醫也是格外珍惜。
雖說大家屬于不同單位，但是劉法醫依舊愿意指點顧晨，讓顧晨在其他工作的同時，掌握法醫所具備的尸體檢測技術。
尤其是利用器械檢測……
這點來說，也是顧晨所缺乏的。
顧晨見劉法醫對尸體檢查之后，同意了自己的說辭，他這才又道：“倘若我們法醫看到這些現象，也就能推斷出被害人是死于窒息。”
“但她身上也有電擊的痕跡。”劉法醫站直了身體，也是不由分說道。
顧晨微微點頭：“沒錯，可電擊的問題在于時機，人體接觸到電流受傷時，會誘發炎性反應。”
“同時白血球與肥大細胞，也會涌入受傷部位。”
“假如被害人觸電后心跳立即停止，反應有可能非常輕微。”
頓了頓，顧晨又道：“不過，如果被害人存活好幾分鐘，那么反應就會更加明顯。”
劉法醫瞥瞥顧晨：“這需要顯微鏡檢視電流進入點和流出點的組織，只有這樣才能看到這種現象。”
“所以，在被害人已經死亡的情況下，身體并不會出現炎性反應。”
“嗯，這個待會再說吧。”顯微鏡檢視需要一些時間，但劉法醫準備將這些放在最后來操作，于是又問顧晨道：
“除了這些，你還能從哪些地方發現死者是觸電死亡的？”
“還有就是……電流進入點和流出點的膚色變化，也提供了另一條線索。”
顧晨將死者衣服解開，指著尸體的左胸上方。
劉法醫走過來看上兩眼，微微點頭。
隨后，顧晨又來到尸體的腳部位置，指著尸體的右小腿位置道：“如果是活體觸電死亡的話，那么膚色會變深、出血，而尸體觸電，外觀則是呈現淡黃色色調。”
“而剛才這兩個部位看上去，就像是電流進入點和留出點，我估計電流進入點為她的左胸上方，而流出點在右小腿位置。”
“嗯。”劉法醫微微點頭，他其實也看出來了。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顧晨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要知道自己給顧晨復習的法醫手冊里，的確有提及，但是在眾多資料數據中，要將這些知識印刻在腦海中，還是具有相當的難度。
但顧晨不同，這家伙似乎天生具有優秀的記憶能力，這可以讓顧晨在大量知識的儲備中，學以致用。
當看到附和法醫手冊中的摘要時，他能第一時間做出又快又精準的檢測判斷。
就這點來說，劉法醫也不敢說自己能勝過顧晨。
見劉法醫不說話，顧晨以為他是默認自己的檢測結果，于是又道：
“倘若我們發現死者的膚色呈淡黃色，卻不見炎性反應，那可以斷定被害人是死后觸電。”
“若死者的膚色變深，并有炎性反應，那我們就可以知道，被害人被電擊之時仍然活著。”
“而依照死者死亡時間的情況來看，電流是在被害人死后48小時才通過身體，我們在看到這種情況時，就可以判定電擊發生在死亡之后。”
顧晨將自己的見解道出后，卻依舊見劉法醫默不作聲，顧晨頓時疑惑道：“怎么了劉法醫？我說的不對嗎？”
“對，太對了，怎么會不對呢？”劉法醫也是呵呵一笑，對著顧晨豎起大拇指道：“看來你顧晨把我交給你的東西，全部學以致用了，不錯。”
其實劉法醫并非不想說話，只是還沒跟上顧晨的節奏。
顧晨每說一項調查情況，劉法醫就要根據尸體的情況，對顧晨所述內容進行驗證。
可顧晨的思路實在太快，因此當劉法醫上一個對尸體的檢測還沒完成，顧晨就引申到下一項檢測情況。
一時間給顧晨吊著走，也是尷尬的說不出話。
不過在反復驗證了幾遍尸體后，劉法醫也基本可以確定，尸體的確如顧晨所說的那樣。
躬起身，劉法醫問顧晨：“所以你的判斷呢？”
“我的判斷，死者很有可能是在窒息死亡后，又被兇手搬進冷藏室，然后還電擊死者。”
“兇手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試圖故意布置疑陣，借此掩飾自己的殺人罪行。”
“雖然說電擊灼傷很難判定是生前或死后造成的，但是這點對于我們檢測人員來說，其實問題不大，我們依然還是可以通過其他方法來驗證。”
“對，你說的沒錯。”見顧晨已經對尸體進行過全面檢測，劉法醫這才長舒一口氣道：
“你剛才的這些東西，全部記錄下來，我待會會幫你作為顯微鏡檢視，給你提供具體檢測數據。”
瞥了眼門外，劉法醫又道：“那么現在，你是不是該去吃晚飯了？畢竟人是鐵飯是鋼，再不吃飯，飯菜都涼了。”
“好吧，我也是想盡快弄清楚死者的死因，吃不吃飯沒關系。”顧晨其實就像以最快時間弄清楚狀況。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清楚，而且顯微鏡檢視還有劉法醫助陣，顧晨感覺沒有后顧之憂。
劉法醫也是無奈道：“我看你這工作狂的毛病應該改改，你竟然利用吃飯前的這點時間，就把檢測工作細致到這種程度，你這樣會讓高川楓備受打擊的。”
“有這么嚴重？”顧晨也是一愣，沒想到自己正常工作，還能給他人帶來打擊？
想想也是趕緊道：“那我現在去吃飯，晚上還要繼續調查這個死者的情況。”
“嗯，去吧，這里交給我。”劉法醫說。
離開實驗室，顧晨換下防護服后，盧薇薇，王警官還有高川楓三人，這才準備進入實驗室。
見顧晨出來，盧薇薇趕緊又小跑了回去，將顧晨的飯菜端到面前道：“顧師弟，快點吃吧，飯菜還有點熱呢，再不吃飯可就涼了。”
“好吧，我正準備吃。”顧晨從盧薇薇手里接過飯盒，準備坐在一旁走道座椅上享用晚餐。
高川楓也是過來安慰道：“不用這么拼命，檢測尸體本來就是一件很繁瑣的事情，挺費時間的，要我說，你還不如先吃完晚飯在來干這個。”
看了眼實驗室內的劉法醫，高川楓又道：“再說了，這事本來就是我跟我師傅做的事，其實用不著你顧晨也可以操作，所以檢測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替你完成。”
“可是我已經完成了尸體檢測啊。”顧晨吃著香噴噴的菜肴，直接來了這么一句。
高川楓的笑容逐漸消失，愣了愣神問道：“你說什么？你已經完成了檢測？”
“嗯。”顧晨含著飯菜，微微點頭。
“呵呵。”高川楓干笑兩聲，也是不由吐槽道：“你顧晨才剛進實驗室沒多久，就開始吹牛皮了？你檢測完了那我師傅劉法醫還待在那里干什么？”
“他在幫我清尾數據。”顧晨說。
高川楓一呆，也沒再說些什么，直接轉身去到實驗室。
盧薇薇和王警官面面相覷，問顧晨：“顧師弟，那我們還要進去嗎？”
“不用了吧？去了你們也幫不上什么忙，這些清尾工作，交給劉法醫做就可以了。”顧晨吃飯速度極快，也是分秒必爭，很快將空置的飯盒用塑料袋裝好，準備起身丟到門口的垃圾桶內。
可剛走到門口，高川楓又走了出來。
王警官一呆，頓時問高川楓：“你怎么又出來了？”
高川楓苦笑一聲，道：“都是一些清尾工作了，我已經沒有必要再進去了。”
“噗。”聽聞高川楓說辭，盧薇薇也是不由調侃道：“早知道你剛才就不應該跟我們聊天，你應該跟著劉法醫先進去。”
“罷了罷了。”高川楓靠在墻角，也是一臉無奈道：“反正只要有顧晨在，我就會越來越輕松，感覺都沒我什么事。”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表，高川楓又問：“可是顧晨，你怎么檢測速度這么快？”
“可能應該感謝那本法醫筆錄吧。”顧晨從盧薇薇手里接過單警裝備，這才又道：“我們得先回芙蓉分局了，如果有什么新情況，記得打電話通知。”
“另外，檢測報告什么時候做好，什么時候發給我，就先這樣吧。”
看了眼身邊的盧薇薇和王警官，顧晨又道：“盧師姐，王師兄，我們走。”
“好嘞。”
盧薇薇和王警官雙雙回應，這才趕緊跟上顧晨腳步，直接離開了實驗區。
看著三人洋洋灑灑的背影，法醫助理高川楓哭笑不得：“合著你們過來，就坑我一頓飯唄？連句‘謝謝’也不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此時此刻，顧晨，王警官和盧薇薇三人，已經來帶芙蓉分局調度室。
看著屏幕上反復切換的鏡頭畫面，顧晨陷入沉思。
盧薇薇問顧晨：“顧師弟，你真覺得這個女人死因蹊蹺？”
“沒錯。”顧晨目視屏幕，繼續說道：“從尸體檢測情況來看，也的確有很多問題，就比如她又窒息死亡的癥狀，這種情況來看，觸電死亡的可能性就會打打折扣。”
“那她有沒有觸電的可能？”王警官也問。
“有。”顧晨微微點頭，又道：“當然是有的，而且很明顯。”
“但是有個問題，從死者的身體特征來看，她更像是窒息死亡之后，再被人用電接觸，以造成一種迷惑的假象。”
“那就是說，這個死者很有可能是被人殺害之后，再放到冷藏室去的？”盧薇薇想到這里，身體也是微微一顫。
感覺如果是真的，那這個兇手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此時此刻，負責調取監控的見習警道：“顧師兄，這幾天廠區的監控似乎是盲區，有損毀現象，只有路口有一處還保存完好，但是設備比較老舊，也發現不了太大問題。”
“呼，我就知道兇手不會這么傻。”顧晨也是深呼一口氣，于是又指著自己的便簽紙道：“你再把這個監控調取一下，看看前天這個工業園區，這棟廠房，這個人。”
顧晨所說的另一個觸電身亡的死者，也就是這名女子的朋友。
前天也和女子一樣，在廠區觸電身亡。
雖然死者家人沒有報警，但聯系到女子觸電死亡的蹊蹺，顧晨還是決定調查一下。
見習警點頭問道，隨后開始快速操作。
可在一番調取搜查后，卻依舊是一無所獲。
見習警也是納悶道：“奇怪了，這處工業區，也是在這些關鍵區域沒有監控。”
“也沒有？”盧薇薇愣了愣神，扭頭看向顧晨：“果然，顧師弟，你的猜測是對的，這件事情肯定沒這么簡單。”
王警官也趕緊跟腔道：“如果真是你顧晨所說的那樣，那我們還真得去一趟前天觸電傷亡的男子單位，看看他那邊又是什么個情況，或許還能調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沒錯。”顧晨同意王警官意見，直接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那頭的觸電情況到底怎樣？”
“另外，讓何師兄把這兩名死者的情況盡快搞清楚，看看他們最近都有去過哪？和哪些人有接觸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