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外籍男子帶到審訊椅前,王警官也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此時此刻,看著陌生的環境,和面前熟悉的警察,外籍男子眉頭一蹙,本能的盯住幾人。
“你叫什么名字?”盧薇薇直接問他。
外籍男子目光無神,但還是配合的說道:“我叫……桑帛。”
“桑帛?”盧薇薇愣了愣神,感覺這名字有些差異。
最起碼跟中國人名有些不同,但還是在確認之后,寫下桑帛的名字。
顧晨抬頭問他:“你的證件呢?”
“在……在賓館。”桑帛說。
“你來這里做什么?”顧晨又問。
桑帛猶豫了幾秒,直接用蹩腳的中文回復道:“我來這里……做生意。”
“你中文不錯,學過?”盧薇薇說。
桑帛默默點頭,也是主動交代道:“在我們當地,除了有當地語言之外,都會學習一點中文。”
“因為我們當地人,大多數都是漢族,他們都說中國話,說漢語,我是少數族裔,但是也跟著學了一些,說的不是很好……”
“你已經說的很好了。”見桑帛在這客氣,王警官也是調侃著道:“雖然聽著有些別扭,但我還是能聽懂的。”
“我現在就想知道,你在我們江南市,到底做什么生意?”
“就……就是那種,中介,介紹人去我們那邊工作。”桑帛話音落下,也是偷偷瞥了眾人幾眼。
顧晨與大家面面相視,隨后問他:“那就是說,你是工作中介?”
“對……對,我是中介。”
“不對呀。”顧晨躺靠在座椅上,也是不由分說道:“可我聽說,你在那邊好像是個蛇頭,還殺過人?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請你如實交代清楚。”
“警官,我……我真的是中介,我是個生意人……”
“胡說八道。”盧薇薇見桑帛依然不肯交代,也是直接反駁著道:“你當時在環城公路涵洞那邊,打起警察可是毫不手軟。”
“而且聽我顧師弟介紹,你用的可都是殺招。”
“沒有,我……我當時害怕極了,我……我是害怕,所以才選擇動手,我第一次看到這么多中國警察向我沖來,我當時……真的……”
可能是有些畏懼,桑帛說起話來也變得結結巴巴。
王警官趕緊打斷道:“好了,這些事情你先打住,你是什么人,我們心里有數,你是不是在介紹我們中國的年輕人去往緬北工作?”
“是。”桑帛見王警官說明清楚,自己也是點頭默認。
于是王警官又問:“那你介紹我們中國人的年輕人去你們那邊工作,具體做些什么?工作崗位是什么?”
“這個……”
“如實交代。”王警官再一次提醒著說。
桑帛深呼一口氣,也是緩緩說道:“具體干什么,得看這幫人能做什么,我們那邊有很多工作,都非常適合他們。”
“難道比我們這邊賺的還多?什么職業這么賺錢?”顧晨盯著桑帛的面容,也是眼神犀利的問。
桑帛哽咽了一聲,一時半會也交代不出。
顧晨頓時又坐正了身體,繼續問他:“那阿哲你知不知道?”
“阿哲?張……文哲?”桑帛反問顧晨。
顧晨默默點頭:“所以你認識?”
“認……認識,他跟我一起吃過飯的,他……他是個很不錯的小伙子。”
“那他現在在哪?”顧晨繼續回到老話題。
桑帛愣了愣神,腦袋忽然緩緩低下。
顧晨預感情況不對,也是直截了當的拆穿道:“桑帛,徐彪對你可是比較了解。”
“其實在你被帶到這里來之前,徐彪已經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你在江南市招人過去,無非就是招募這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給他們洗腦,去那頭給你各種賣命。”
“你剛開始,會用高額的報酬將他們吸引過去,可他們一旦來到境外緬北,你們就會沒收他們的通訊工具,扣留他們的身份證,讓他們在那里給你廉價打工,我說的對嗎?”
“這……這不是真的。”感覺自己被出賣,桑帛此刻情緒激動,趕緊給自己解釋道:“說實話,我并不管他們去到緬北之后干什么,我只負責介紹他們過去。”
“他們要賺錢,然后通過我,帶他們去到工作地點,然后我收取一定的中介費。”
“至于他們在那干什么工作?賺多少錢,這些通通跟我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
感覺不把自己跟這些事情撇干凈,中國警方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想到這里,出于本能的反應,桑帛還是反應激動。
畢竟,哪怕你在境外各種呼風喚雨,可來到中國的地界,要想干違法亂紀的事情,這里有中國警察管著。
就連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格斗術,在顧晨面前也被秒成渣。
尤其是顧晨那一掌劈砍下來,自己現在還疼痛不已,脖頸處還戴著護具。
因此現在的桑帛,跟顧晨說話也是客客氣氣,沒了當初逃跑時的囂張。
至少在桑帛的意識中,自己的那些功夫,在自己的地盤上或許還能耀武揚威。
可在中國檢查面前,那就是小兒科般的存在著。
“你說你只負責將勞工帶到境外,收取介紹費,那你一定收取過阿哲的中介費對嗎?”
“沒錯。”桑帛默默點頭,也是主動交代道:“張文哲說自己想去那頭賺大錢,我看他孤身一人,有些猶豫。”
“剛開始,我是沒有同意的,因為這些人通常都是三五成群,去那邊工作都有個照應。”
“可阿哲年齡太小,又是孤身一人,我剛開始是不同意的。”
“那后來同意了?”盧薇薇問。
桑帛遲疑了幾秒,還是點頭默認:“對,后來……我同意了,我說得加錢,因為他是一個人出去,比較麻煩。”
“你收了他多少錢的中介費?”王警官右手轉筆,也是頗感好奇。
要知道,國內工作一大堆,壓根就不需要去國外工作。
更何況,緬北那是什么地方?相比較江南市來說,肯定是在本地工作更為靠譜。
可阿哲看上去也很聰明,可為什么連這點基本的道理也不懂呢?
因此不僅是王警官猜不透徹,就連顧晨也難以捉摸。
雖然說阿哲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已經到了叛逆期,可也不至于冒這么大風險,還一句話不說,直接就跑到境外?
要知道,去境外,辦理護照,還需要填寫緊急聯系人的電話號碼。
可阿哲不跟叔叔趙峰溝通,就這么一走了之,顯然這種做法并不明智。
面對警方的發問,桑帛也是泄氣著說道:“平常,我一個人收3000塊的中介費,讓他們自己坐車去滇南那邊。”
“到了之后,會有聯絡人帶他們出鏡,但辦理的各種出鏡手續的費用,由他們自己承擔。”
“至于阿哲,因為他年齡太小,又是一個人,所以我收了他5000塊。”
“你可真夠狠的,介紹工作收這么多錢?宰人也不能這么狠吧?”王警官聽到介紹費將近是其他人的兩倍時,整個人也是沒好氣道。
感覺這桑帛就是看阿哲年輕,欺負小孩。
而顧晨則是繼續追問:“那阿哲也給了嗎?”
“給了,我原本以為他會知難而退,可他卻同意了,這有點出乎意料,他好像是非去不可的樣子。”
“我也不清楚,他為什么這么態度堅決?所以,我就收了他5000塊,讓他跟那幫人一起去滇南,在滇南,再根據我們那邊的接頭人,把他們統一帶出境外。”
深呼一口氣,桑帛也是有些無奈道:“所以,我就是賺點中介費,僅此而已。”
“你的具體身份我們回去慢慢核實,你也不要心存僥幸。”顧晨一邊做著記錄,一邊繼續解釋著說:
“還有,你把滇南那頭的聯系人方式給我。”
“這可不行。”一聽顧晨要滇南那頭的聯系人方式,桑帛頓時表情緊張,似乎并不愿配合。
這反常舉動,倒是把顧晨愣了一下。
抬頭看著桑帛,反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倒是沒有,只是……”
“只是什么?”顧晨說。
桑帛垂頭喪氣,也是一臉無奈道:“只是滇南那邊的聯絡人,他除了帶這些人出鏡,對接境外的工作之外,也干一些黑活,就……挺不干凈的那種活。”
“你們要是找到他們,他們肯定知道是我出賣了他們,他們會報復我的,他們在邊境地帶影響力還是有的。”
“那你就是不想告訴我們唄?”見這桑帛還不愿配合,盧薇薇黛眉微蹙,也是直接反駁著道:“我告訴你桑帛,你干的那些事,即便你不說,我們也有手段找到你的聯絡人。”
“你現在告訴我們,還可以爭取立功表現,你要知道,你參與賭博,還襲擊警察,你的罪狀可不小啊。”
端起一旁的茶水,盧薇薇輕輕抿上一小口,道:“你考慮一下。”
“我……”
桑帛似乎沒有辦法。
在面對這種環境下,似乎怎樣選擇都是錯的。
猶豫再三后,桑帛也是無奈交代:“好吧,我告訴你們,我在滇南的聯絡人,是一對兄弟,他們是中國籍,老大叫馮宇,老二叫馮冬。”
“他們一直在滇南那邊,干點走私的勾當,也經常來往邊境兩側,幫忙介紹勞工出入鏡工作。”
“但是他們干的是雙向介紹,就是兩邊賺錢,通吃。”
“你的意思是……他們兩兄弟一邊介紹中國勞工去緬北工作,一邊又介紹緬北的勞工來中國工作?”
顧晨也是猜測著說。
桑帛則是狠狠點頭,不由分說道:“你說的沒錯,他們兩兄弟很聰明,兩頭收取介紹費,反正有錢就賺。”
“那你說的走私,具體是走私什么?”顧晨又問。
桑帛頓時有些緊張,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他處。
盧薇薇則警告著道:“桑帛,你最好老實交代,如果你故意隱瞞實情,性質一樣嚴重。”
“警官,我該說的都說了,我……我也是聽人說起,他們什么走私的勾當都會做點,可能也會涉及一些白面。”
顧晨懂“白面”是何含義,瞥了眼身邊幾名同事,隨后將這一切記錄在案。
結束了對桑帛的審訊之后,顧晨重新來到刑偵三組辦公室,找到何俊超。
“何師兄,幫我查一下前天晚上到現在,前往滇南方向的客運車輛,看看有沒有阿哲的蹤跡。”
“怎么查?這可是個大工程啊。”何俊超猶豫了一下,也是陰陽怪氣道:“這可是個大工程,得讓那個女人給我一盒酸奶安慰一下。”
“你是說盧師姐?”顧晨下意識的看向盧薇薇。
盧薇薇頓時火大,雙手叉腰,也是擺出一副問責的模樣吐槽道:“咋地?沒有酸奶你就不干活了?要喝自己買。”
“看看,看看這態度?”何俊超早就料到盧薇薇會如此一說,也并不抱太大希望,直接看向顧晨。
聳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
雖然何俊超故意賣慘,但實際上也是為了惡心盧薇薇。
盧薇薇自然清楚,看著顧晨干站在那里,自己如果不給點好處,何俊超就能把不干活的鍋甩給自己。
意識到這是何俊超在給自己挖坑,盧薇薇也是嘆息一聲,心說本小姐報仇,隨時隨地。
也不急于這一時,有的是辦法治你何俊超。
想到這些,盧薇薇果斷抽出抽屜,將一盒酸奶丟了過去。
“啪!”何俊超一把接住,拿在手里揚了揚,炫耀著說道:“謝了。”
“謝你個頭啊,趕緊干活,要是找不到阿哲的蹤跡,你還得給我吐出來。”
盧薇薇也是一臉埋怨,感覺這何俊超翅膀硬了,都敢開始挑戰自己在辦公室的絕對地位。
何俊超得了便宜自然要賣乖,麻溜的坐直身體,用一種帶有儀式感的慢動作,將吸管撕開,緩緩插入牛奶盒中。
然后用一種賤賤的表情吸著酸奶,還不忘對著盧薇薇做出一個滿足的表情。
“噗!”王警官見狀,也是噗笑一聲,不由吐槽道:“我說過何俊超,你這么賤,不怕盧薇薇報復你?”
“怕她?”何俊超搖搖腦袋,也是自信滿滿道:“我何俊超在辦公室的地位還用說嗎?弄傷了我,你們的工作量得加倍。”
瞥了眼盧薇薇,何俊超也是不由吐槽著道:“我就是要告訴盧薇薇,誰才是這個辦公室的King。”
“呵呵,小心我讓你駕崩信不信?還King?呵呵。”
聳聳肩,盧薇薇感覺可以先忍一下,最起碼要先把何俊超的剩余價值壓榨干凈,然后再磨刀霍霍也不遲。
這邊玩笑歸玩笑,在調侃完盧薇薇之后,何俊超也是立馬進入了暴走模式。
將江南市幾處車站的監控,全部調取出來。
片刻之后,何俊超又道:“監控太多,得去調度室看大屏幕,這樣方便偵查。”
“可以,何師兄收拾一下,我們一起去調度室。”顧晨也是爽快答應。
很快,一行人匆匆趕到調度室,接管了調度室的主屏幕。
此時此刻,何俊超利用電腦操作,將江南市主要車站的各處監控,通過大屏幕展現在眾人跟前。
此時此刻,大家根據顧晨的分工,每個人盯住一處地區的監控畫面進行回放。
而顧晨盯住的是老火車站。
對于阿哲這個年輕人來說,手里的40000萬元現金,一開始就被桑帛剝削掉了5000塊,如果加上坐車,和去往境外的手續費用。
各種林林總總加在一起,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阿哲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節省的道理。
高鐵和飛機,肯定不是阿哲的出行選擇。
大巴車的費用也相對昂貴,并且還沒有直達車輛,需要在幾個樞紐城市轉車一下。
但火車有去滇省春城的車輛。
從江南市坐火車出發,可以到達滇省省會,而從那邊再轉車,便可以到達滇南地區。
而火車票相比較其他交通工具,顯然更具有價格優勢。
因此顧晨斷定,阿哲走鐵路的可能性更大。
眼神緊緊盯住屏幕,顧晨一邊利用大師級觀察力在尋找阿哲的蹤跡,一邊在反思,反思阿哲為什么這次態度堅決。
從阿哲的叔叔趙峰口中,還有滑板伙伴胡俊杰口中,以及徐彪口中和桑帛口中得到的這些碎片化信息,顧晨都在腦海中拼湊起來。
一個18歲少年,卻擁有復雜的心理。
在眾人口中的印象中,顧晨不斷將真實的阿哲形象拼湊起來。
可越是將阿哲的形象拼湊完整,顧晨就越加感覺不可思議。
“一個如此聰明的年輕人,懂得利用別人,心機頗深的年輕人,怎么會傻到相信桑帛這種人,帶他去境外賺大錢呢?”
“要不是腦子被驢踢了,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如果說,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年,沒有接觸過大量信息的少年,或許他們更加容易上當受騙。”
“但阿哲不是啊,阿哲這幾年跟著叔叔趙峰生活,光在店里接觸的三教九流,就足夠讓阿哲長見識。”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頗有見識的人,為什么在明知道自己需要被多宰2000塊的中介費時,卻依然要態度堅決的前往境外呢?阿哲到底心里還藏著多少事情?”
顧晨心里想到這些,也是忽然感覺,自己所認識的阿哲,或許只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