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君  第60章 越過

類別: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暖君 | 閑聽落花   作者:閑聽落花  書名:暖君  更新時間:2019-11-26
 
石南屏氣斂聲,將浸過藥的綿布卷悄悄放進托盤里。

謝澤將李苒兩只手擦干凈,用布松松裹了裹,瞄了眼李苒已經滲出血漬的褲子,“腿也磨破了。”

謝澤這句話語調平平,象是疑問,又象是陳述。

李苒也不知道自己這一通眼淚所為何來,可這突如其來的眼淚帶出了無數委屈,直哭的一聲接一聲的抽抽起來,聽到謝澤的問話,點著頭,卻沒能說出話。

“去洗一洗,我讓石南再找件衣服給你。”謝澤點著托盤。

李苒接著點頭,站起來。

石南已經托起托盤,往不遠處的帷幔努了努嘴,示意李苒先過去,自己飛快的換了銀壺里的水,端著送進去。

李苒進了旁邊的帷幔,脫下褲子,慢慢的擦洗同樣血肉模糊的大腿。

石南找到李苒那身衣服的主人老黃,結實無比的老黃沒等石南說完就趕緊擺手,“那身衣服,也是老潘跟我說這邊冷,要不,就七八十來天,哪用得著帶替換衣服?”

石南看向老黃周圍,看到誰都是搖頭。

老黃說的很對,就十來天,哪用得著帶替換衣服?

石南一路走一路猶豫,他和西青幾個,倒是都帶了替換衣服,也有干凈的,可他們哪敢讓那位姑娘貼身穿他們的衣服?

現在……更不敢了!

石南站到謝澤側后,垂手稟報:“回爺,都沒帶替換衣服。”頓了頓,石南接著道:“咱們的行李里,有條爺的黑綢褲,從沒上過身,要不?”

“嗯。”謝澤肯定的嗯了一聲。

石南愉快的揚了揚眉梢,壓著聲音應諾,急忙去尋了那條黑色厚繭綢褲子,從帷幔上面舉送過去。

李苒慢慢擦干凈兩條腿,順便擦了擦肯定哭紅了的雙眼,拎起石南遞進來的褲子套上,雖然長了很多很多,好在是褲子,李苒從頭發上揪下來兩根茅草,把長出來的褲腿疊成一層層,束在腳踝上。

這件絲綢褲子又肥又滑,碰到傷口象微風拂過,比剛才那條厚布褲子舒服多了。

李苒換好衣服,卷好原來那條褲子,從帷幔里鉆出來,石南沖她伸出手,示意她把那條臟褲子給他,接過褲子,聲音低低道:“已經等著了,姑娘快去吃飯吧。”

李苒過去,坐在篝火邊另一塊灰色毛皮上,垂眼吃飯。

吃了飯,李苒爬起來,正準備去旁邊那塊毛皮上睡覺,謝澤突然道:“明天還要一天急行軍。”

“我沒事。”李苒答的很快,垂著眼皮還是沒抬起。

謝澤沒再說話。

李苒挪到那張毛皮,躺下蓋好,閉上了眼睛。

他剛才說明天還要一天急行軍,她得好好休息……嗯,剛才,他說這句話時,并不是要詢問她吧?她怎么脫口答了那句她沒事兒?

當然她確實沒事兒,可她有沒有事兒,半分也不會影響明天的急行軍。

剛才,她怎么會覺得他是在問她能不能撐下來?

是因為他幫她擦洗傷口,還裹的那么仔細嗎?

是因為他沒嫌棄她這一身濃厚的汗味兒?沒有一臉厭惡嫌棄,也沒有扇著鼻子叫著:“你這身上的味兒,好臭啊,你怎么處處都跟別人不一樣呢?”

李苒眼角又有眼淚滑下來。

她想的太多了,這會兒是在任務中,她要集中體力精力,她要和小伙伴們,活著回去。

李苒斂思寧神,沒多大會兒,就睡著了。

謝澤放下卷宗,看著兩只手架在外面,睡的半側半仰的李苒,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低頭接著看卷宗。

第二天,李苒是被石南叫醒的。

李苒仰頭看了眼璀璨的星空,憑著直覺,這會兒也就兩三點鐘,離天亮還很早。

石南遞了杯水給她,“只能漱漱口了,一會兒就得啟程。”

李苒忙接過漱了口,石南又遞給她一碗肉粥,和用紙包著的卷好的卷餅。

李苒站著,一聲不響吃的很快。

等她吃好,周圍沉默無聲的忙碌也接近尾聲。

李苒轉身就看到了潘貴,潘貴點了點她那匹馬,李苒緊咬著牙,快跑過去,踩著老鄒交疊的雙手,翻身上馬。

潘貴上了馬,勒著馬靠近李苒,沖她豎起大拇指搖了搖。

昨天他整理收拾馬具,韁繩和馬鞍上的斑斑血跡,看的他直咧嘴。

騎馬磨破屁股這事,他是經歷過的,那個疼啊,他現在一想起來,屁股都還有點想要抽筋。

這姑娘讓人佩服!

李苒斜了潘貴一眼,也就斜了一眼的功夫,前面的戰馬已經跑動起來,李苒抖動韁繩,緊盯著潘貴,縱馬跟上。

這一天趕路,半點沒愧對謝澤那句一天急行軍。

從啟程到天色大亮,至少李苒,是把馬速催到了最快。

馬力將近疲竭時,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一大群馬、五六個人迎上來,眾人沖迎上去,下馬換馬。

潘貴動作極快,從馬上跳下來,還沒落地,就撲上去拉過一匹馬,飛快的調整好馬具,揪著李苒脖子后的衣服,把她揪下來,甩到那匹馬上。

李苒被他揪的壓著聲音一陣咳嗽。

李苒用力壓下咳嗽,潘貴也已經換好了馬,一群人馬已經沖出去一大半了,潘貴先在李苒的馬上抽了一鞭子,再縱馬沖到李苒前面,接著疾馳往前。

到又一次換馬時,李苒只覺得眼前金星閃動,咬著舌尖,咬出滿嘴的血腥味兒,讓這血腥味兒時刻提醒她:她得活著,得保持足夠的清醒。

日落月升時,高速疾馳了一整天的諸人,如離弦的箭一般,扎入一片衣甲鮮亮的騎兵方陣,方陣如被沖激而開的水流一般,往兩邊分開,讓進諸人,再重新合攏。

“周娥呢?”謝澤沖在最前,剛沖入方案,就揚聲呵問。

看到縱馬而出的周娥,謝澤一邊勒轉馬頭,一邊命令潘貴,“把她交給周娥,換馬,殺回去!”

李苒最后一絲清明,全部用在了讓自己坐穩在馬上,不掉下去。

馬停下來,李苒煥散的目光中看到周娥,失笑嘆氣,“多謝你,在這里等我。”

恍惚中,她覺得她又死了。

既然死了,就不用再掙扎了,可以安心的歇一歇。

這是李苒陷入暈睡之前,最后一個念頭。

李苒暈睡了一天一夜,再次睜眼時,頭一眼看到的,還是周娥。

“你醒了,餓不餓?”坐在李苒床頭的周娥呼的站起來,俯身下去,見李苒眼神清明,舒了口氣,笑起來。

李苒聽到餓不餓,呆了一瞬,想笑卻又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死了呢。”

“嗯?”周娥一個怔神,隨即眉毛挑的老高,“那你說我等你?呵!”周娥笑起來。“姑娘要是愿意,以后我在黃泉路上等姑娘一程。

現在,先吃點東西?你睡了一天一夜,請了幾個大夫,都說你脈象平穩,就是累極了,你真沒事兒?”

“有點兒餓了。”李苒掙扎了下,沒能坐起來。

她醒了,疼痛也醒了。

她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疼的象被人剝了皮一般。

“別動,我去叫人。”周娥兩只手一起往下壓了壓,幾步走到門口,吼了一聲:“姑娘醒了,進來幾個人侍候。”

幾個婆子進來,輕手輕腳的先扶著李苒半坐半躺,給她擦了臉,漱了口,端了碗濃濃的鴿子湯,和幾只鴿子肉圓,慢慢喂李苒吃下。

李苒吃的半飽,肚子軟和溫暖,好象身上也疼得沒那么厲害了。

“你沒事吧?”李苒抬眼看向一直抱著胳膊站旁邊看著的周娥。

“一點皮外傷。沒傷筋動骨。”周娥重又坐到床頭椅子上。

“車夫呢?”李苒頓了頓,問道。

“死了。”周娥沉默片刻,“一刀下去,干脆利落,沒受罪。”

李苒沉默了好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

“昨天晚上,把你送回來,謝將軍就帶人掩殺回去了,一直到今天中午,已經拿下了邵縣。”周娥岔開話題。

李苒低低喔了一聲。

“石南過來問過一回,問你怎么樣,醒了沒有,潘副將也過來問過,挺佩服你,說你一個娘兒們不簡單。”周娥接著說閑話。

李苒露出絲笑意。

“確實不簡單。”周娥伸頭看了看李苒。

“周將軍!”外面傳進來一聲呼喊,是石南的聲音。

“我去去就來。”

周娥忙站起來,急步出去,片刻就回來了。

“是石南,來傳幾句軍令。

謝將軍一會兒就啟程趕回京城,留下了潘貴,和我一起,護送你回京城,什么時候啟程,什么時候回到京城,石南說謝將軍讓我酌情安排。

你的意思呢?是在這里徹底養好傷再啟程,還是……反正隨你。”

李苒抬起手掌看了看。

傷口清理得比她想象得好,昨天她手上纏了細布,那條絲綢褲子也不象厚布褲子那樣粗糲,一天急行軍的創傷,也比她預料得要輕不少。

“明天看一天,要是差不多,咱們就啟程,路上走慢點兒。”李苒看著周娥,是商量的語氣。

“行!”周娥答應的極其爽快。

外面又傳進來婆子的聲音,李苒該吃藥了。

吃了藥,夜色已經涌上來,沒多大會兒,李苒就又睡著了。

隔天又歇了一天,李苒手上腿上的傷口都已經微微收縮,人也精神了許多,周娥就傳令下去,隔天啟程。

隔天,周娥帶著李苒,挑好大車,選好婆子,用著用不著的都帶齊了,直到日上三桿,慢慢悠悠的啟程時。謝澤已經趕回了京城。

報捷的千里急遞在謝澤之前,已經送進了皇城宮城。

延福殿里,小內侍的通傳聲沒落,皇上已經揚聲叫道:“快進來!”

太子站起來,迎了出去。

正坐著議事的王相等人,也忙跟著站起來,王相上前一步,欠身笑道:“謝將軍必定有緊急軍務,臣等……”

“對對對,這事兒咱們一會兒再議,一會兒你們去找太子議就行,朕要好好聽聽謝將軍的軍務,軍務要緊,實在顧不上這些事兒。明水留下。”皇上打斷了王相的話,不停的往外揮著手。

王相和諸人退后幾步,在殿門口讓過迎上謝澤,正上上下下打量著謝澤的太子,等兩人過去,忙退出延福殿。

“阿澤過來,讓朕瞧瞧,嗯,瞧著還好,就是憔悴的厲害,說是你帶人攻下了邵縣?出什么事了?不是說就是跟著看看?你怎么趕成這樣了?”皇上看著謝澤,一迭連聲問了一串兒。

“坐下,先喝碗湯再說話。”太子一邊按著謝澤坐下,一邊白了他爹一眼。

“對對對,先坐下歇歇,先喝碗湯!”皇上趕緊改口跟上。

李明水看著謝澤,嘴唇動了動,卻敢問出來,阿苒……

“一切順利。李姑娘被帶進了邵縣南邊沈家那座莊園,隔了兩天,那邊的人就到了,到的很齊,主事之人,一個是丁未年狀元,他說他叫黃子安,和太子料想的一樣。”

謝澤的話一如既往的簡潔。

“居丁未年狀元上首的,是樂平公主賜婚過的簡明銳,他自稱何大公子。”

“簡家舉家遷入蜀地,原來是這樣一份天大的心思。”太子眼睛微瞇,片刻,冷笑了一聲。

“李姑娘一見面就咄咄逼人,先問了姓氏從父還是從母,接著說了仁宗三道旨意,指責簡明銳指使陶忠替換了樂平公主的毒酒,罵丁未年狀元是惡鬼附身。

之后,暴起刺殺簡明銳,我就把她搶了出來。

她用的是燭臺上扎蠟燭的鐵簽子,不過在簡明銳脖子上劃破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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