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里,北魏士兵把守著城門,從城樓上望去,遠遠的能見到一只白鴿越飛越近。就在白鴿經過一片林子的時候,一支箭羽劃破長空直直穿透白鴿的身軀,白鴿身體一斜從空中落了下來。
林子里一名安西軍穩穩地揭下白鴿,將綁在白鴿腿上的紙箋抽了出來。那名安西軍叫小五,一見紙箋上的內容頓時開心起來:“快快!快去告訴周將軍!龍驤將軍事成了!”
另一邊的宮城內張燈結彩,似是有什么喜事。
身在宮城內的拓跋勰可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小華佗殺掉宗親在蕭子卿的擁護下坐上了皇位,那原本攤在龍椅上的蕭鸞終于被搬了下去,也不知葬在了何處去。
而小華佗坐上那把龍椅之后,也不過得到了蕭子卿、沈文季等人的支持。天下人認不認則另當別論,若不是蕭子卿壓著,小華佗能被這些南齊的酸腐文人罵下龍椅來。
當然,如果蕭子卿不出面,小華佗也有應對的辦法。
大不了就全殺了。
這就是小華佗的策略。
拓跋勰自詡征戰沙場半生,連城都屠過,但還是靠近小華佗就覺得心寒。這樣的人心狠手辣,殺起自己人來都不手軟,更別說對敵人。
然后就是這么一個人,竟然要辦喜宴。拓跋勰聽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以為小華佗魔怔了。
拓跋勰去質問小華佗的時候,小華佗只說是算好的日子,今日就得行禮。
拓跋勰頭一次覺得與一個瘋子拴在同一根繩子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與北魏斷了聯系之后,建康就像是變成了一座孤島。拓跋勰的探子回報,建康城外已經駐扎了安西軍。只是因為兵力不多,才沒有強攻建康。
拓跋勰算了算,已經有半月沒有收到北魏的消息了,估計北魏也快用兵了才是。
拓跋勰走在長廊里看著懸掛的紅燈籠,心中無比厭煩,只覺得這些喜慶的紅燈籠看在眼里卻是晦氣地不行。拓跋勰一伸手將面前的一盞燈籠扯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王爺!”
長廊盡頭一個北魏侍衛驚叫著跑來,
拓跋勰眼皮子一跳:“吼什么吼!”
北魏侍衛驚慌道:“王爺,聽說大魏出事了。”
“出什么事?”
“說皇上殯天了。”
拓跋勰一腳將侍衛踹倒在地上:“放他娘的屁!皇上身強體壯殯什么天!”
那侍衛從地上爬起來:“聽說是四王做的。”
“什么?”拓跋勰一驚之下拎著侍衛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拓跋羽怎么出得了南齊的?他們南齊人難道會放過四王這只落水狗?”
不對!拓跋勰轉念一想便會過味來,公子羽怕是做了跟自己一樣的事情!
拓跋勰心中暗罵,扔下侍衛急急往城樓方向跑去。
一踏上城樓就看見石頭城方向放起了狼煙。
城墻上一個北魏侍衛跑了過來,手里拿的正是被小五截獲的情報。“王爺,正是方才一個南齊將軍放在城下的。
拓跋勰展開紙箋一看,狠狠地一拳砸在城墻上:“拓跋羽!”
很明顯,周奉叔現在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現在就只看自己怎么選了。是要與小華佗一起圈地為王,還是奔回北魏去以勤王之名拿下公子羽?
拓跋勰當機立斷道:“拔營回北魏!”
拓跋勰算了算,若是他死守建康,以周奉叔現在的兵力他守個兩個月不成問題,若是直接殺出去,一路殺回北魏,他要過石頭城、郢州、從東豫州入北境,經汝水可最快到達洛陽。但這一路上除了要遭遇周奉叔的安西軍還要與蕭元達的秦州軍正面對上。
拓跋勰咬牙道:“掛白旗!出城回北魏!”
如今名聲什么的顧不了了,如果正面沖出去,但是安西軍就會讓他吃不少苦頭,再要想從蕭元達的秦州兵中沖破防線回到北境,自己的兵怕是會死傷一半。以這樣的兵力沖回北境不是去勤王,而是去送死。
未央宮內,燃起龍鳳紅燭,小華佗坐在內殿,將手里燃起的香插進香爐里。
內殿的另一端,何婧英身著大紅色的喜袍,仍由一個宮女為她盤著頭發。
宮女的手一直在抖,那如瀑的青絲怎么都盤不好,總是會因為宮女顫抖的手落下一縷來。宮女又顫抖著手將青絲放下重新盤起。反反復復地好幾次,那宮女的眼里都蓄了淚,幾乎就要掉落下來。
何婧英抬起眼眸,透過銅鏡看著宮女對她微微笑了笑。
宮女這才又鎮定了不少。
銅鏡中的何婧英,朱唇皓齒,玉白色的臉龐上抹了兩抹紅霞,雖然還是看得出臉色蒼白,但卻仍是美艷絕倫。
只是何婧英的眼眸卻如一潭死水。
窗外一些雜亂的腳步聲響過,那幽如深潭的眼眸中似乎被扔進了石子,忽然之間有了漣漪。
這樣雜亂的腳步聲,讓何婧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聲音她太過熟悉,當時蕭鸞攻進皇宮里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聲音。
“你不去看看嗎?”何婧英微微笑道。
小華佗陰鷙地看著殿外:“你給我在這等著!”說罷拂袖走出了未央宮。
何婧英從妝匣里挑了支最長最尖利的簪子遞給宮女:“用這支吧。弄好了你就快走吧。”
宮女驚慌地看著何婧英:“王妃?”
何婧英溫和地笑笑:“你別怕,周將軍要帶兵攻進宮里來了,他不會傷你,但是刀劍無眼,你要自己小心些。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可以去東宮的香云殿,應該打不到那去的。如果有人來香云殿找我,就說……就說我死了吧。”
宮女終于為何婧英盤好了頭發:“王妃,我們一起走吧。”
何婧英嘆道:“我走不了,我要是走了……”何婧英微微看了看殿外:“還不等周將軍打到宮里來,這宮里的人可能會先陪了葬。別耽擱了,你先走吧。”
宮女對著何婧英拜了拜,提著自己的裙擺趕緊跑了出去。
果然沒過多久,小華佗就回了殿里,她一把將何婧英拽了起來:“跟我走。”
何婧英垂目道:“你還在妄想什么?”何婧英與小華佗相處半月,對他這個人看得透徹。他這個人沒有雄才大略全靠陰狠手段震懾他人。也就是遇到了沈文季、徐孝嗣這樣不擇手段想擾亂了國家根本來謀私利的人,才能活到今天。
何婧英冷笑道:“你想干什么?把我帶去城樓?再把那些被你關押的世子們也帶去城樓?看周奉叔狠不狠得下心宮城?”
小華佗冷笑道:“你們這些士族不就是些貪生怕死,沽名釣譽之徒嗎?我看周奉叔到底是忠臣,還是跟我一樣只是想在這亂世里分一杯羹的奸臣!”
“跟你一樣?”何婧英鄙夷地看著小華佗:“周奉叔是位護我大齊多年,保一方百姓的將軍。而你?只是一個仵作。”
小華佗臉色驟變:“你說什么!”
何婧英冷冷地看著小華佗。
小華佗陰鷙的看著何婧英:“你知道我是誰了?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因為你用的刀。”
“刀?”小華佗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你們真是很煩啊,全國的鐵匠都被你們守住了,我只能從大理寺把刀拿出來。”
“閻無咎,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小華佗冷冷笑著走到那塊無字牌位前,撫著自己的人皮面具竟然忽然落了淚:“小刀,她問我為什么,她竟然都忘了你。”
其實何婧英猜到小華佗是閻無咎的時候也就猜到了這塊無字牌位是顏小刀的。但看著閻無咎的動作,何婧英胃里一陣翻涌。
閻無咎臉上的人皮面具竟然是顏小刀的!
難怪這張面具浮著一層青白的顏色還隱隱有些臭味。
顏小刀是何婧英與蕭練親手下葬的。閻無咎竟然掘了墳將顏小刀的臉皮摘下!
何婧英忍著惡心道:“閻無咎,你做的這些事,顏小刀地下有靈也不會原諒你吧!”
閻無咎一掌將桌案的香爐揮到地上:“原諒?!他答應我的事情他自己都沒做到呢!我們說好要一起在這個世上活出個樣子的!他竟然為了你,食言了!我不準!我要他活著,我要他看著!”
閻無咎幾近癲狂,手撫著自己的臉頰看著何婧英問道:“你看,我變成他,就可以替他或者了對不對?我像不像他?”
何婧英冷道:“閻無咎,你就算帶著顏小刀的人皮,也變不成他!他心中有義,而你讓人惡心!”
“心中有義?!”小華佗冷笑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他。他就是個蠢貨!他竟然為你去死!”
“我欠他一命。但這與其他人有什么關系?”
“欠他一命?”小華佗哈哈大笑:“你以為欠他一命的只有你嗎?若不是他不敢得罪你們這些士族,他何必用那么蠢的方法告訴你燕窩里有毒?所以你們都該死。我要你們看看,我要顏小刀看看,我們這些卑微如草芥的人也可以將你們踩在腳下。”
何婧英冷笑道:“閻無咎,你殺了這許多人,卻要算在顏小刀的頭上。你不覺得自己可恥嗎?云宗,季尚,懷尚,才八歲的蕭昭粲,與你的仇恨有什么關系?”
“你們都是一樣的人!有什么區別!我們的命在你們這些士族面前一點價值都沒有!這些士族殺的人少了嗎?”
“是嗎?那那些宮人呢?那些侍衛呢?他們也是出生普通的人,難道他們就該死?”
“那些人都是冥頑不靈!”
何婧英冷笑道:“你口口聲聲要為顏小刀復仇,要滅掉士族,但你看看你自己殺人如麻,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閻無咎一把拽住何婧英的手腕,冷冷一笑:“這又如何?跟我走吧新娘子。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
“是么?”何婧英冷冷一笑,一根尖利的發簪從袖間滑落被何婧英握在掌心。
何婧英手腕一反轉,將閻無咎死死鉗住,另一只握著發簪的手一揮就向閻無咎的咽喉刺了過去。
閻無咎一時掙脫不了何婧英的鉗制,整個向后一仰,借著大力將何婧英摔了出去。
“砰”地一聲何婧英撞在廊柱上。
閻無咎惱怒至極,誰知何婧英不等閻無咎追來,自己翻身從長廊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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