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婧英覺得腦中一陣天旋地轉,有一種從高處落下的感覺。但她沒有碰到堅硬的地面,而是像落在一片溫暖綿軟的云端。
何婧英緩緩睜開眼,坐在她床邊的女子欣喜地看著她。“你醒啦?”
何婧英微微皺眉,她眼前的人影重重疊疊的,但聽聲音很是耳熟。
那女子走到門外去將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太妃,人醒了。”
光從門外照進來,何婧英好不容易才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清來人何婧英心中一喜:“范太妃?”
方才那熟悉的聲音就是劉隱舟。
范貴妃身著簡單的衣衫,頭發也只是在后腦挽了一個發髻,一個珠釵玉飾也沒有。自蕭昭業登基之后,范貴妃就去了景安陵與齊武帝守陵,。
亂世故人重逢,總是別有一番感嘆。
范貴妃手里端了一碗粥,讓劉隱舟扶著何婧英坐在床上,她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著何婧英。
“范貴妃,你怎么會在這里?”
范貴妃從來不是軟弱的人,但這會兒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是何祭酒將我接到軍中來的。”
何婧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喝著粥。
何一向考慮得周到。無論蕭鸞如何強勢,最終卻還是要向皇室正統低頭,否則他也不用那么大費周章地逼王寶明寫下詔書,又軟禁蕭昭文。
而范貴妃是齊武帝位高權重的寵妃,雖然沒有尊封太后,但她的話在老臣之中頗有分量。
范貴妃嘆口氣道:“我聽說,寶明沒了?”
“嗯。”何婧英低垂下眼眸,戰亂之中,她的尸身恐怕都不能體面地入殮。
范貴妃的手輕輕顫了顫:“現在城里是什么情況?”
蕭芙琳還在城里,范貴妃怎么能不擔心。
何婧英也不愿意瞞著范貴妃,直言道:“都被小華佗控制住了。這個人不像蕭鸞,還要顧及名聲,手段極其殘忍。而且他與北魏拓跋勰合謀,如果讓他的了勢,大齊恐怕有一半的國土都要歸北魏。”
小華佗只不過是蕭鸞手底下的謀士,全靠著那一支不死的軍隊與陰狠的手段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要和拓跋勰合作,能許給拓跋勰的好處只能是這個了。
無論是蕭鸞還是蕭昭業的,雖然一個狠辣一個昏庸,但是都不可能像小華佗一樣與北魏合謀。所以這對于拓跋勰來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一定會全力支持小華佗。
范貴妃聽到此處,面色越來越沉,雖然心中慌亂但卻很快冷靜下來:“小華佗跟拓跋勰的合作只是彼此利用,一定會防著彼此。小華佗許諾給拓跋勰的那些好處,只能在他坐上皇位之后,才有可能實現。他在城里的時候,就耗了拓跋勰一半魏軍才放出迷煙,現在拓跋勰對他來說不是威脅。他想篡位只能從皇上那下手。一時半會兒皇上應當沒事。”
何婧英抬頭看著范貴妃:“拓跋勰一定會用魏軍幫小華佗篡位,蕭鸞逼宮之后,軍政一片混亂,各地都有不少向安西軍這樣失了將領軍心不穩的軍隊。我們可以將他們整合起來。還要通知蕭元達,魏軍定會趁此機會大舉進攻大齊。”
范貴妃點點頭:“整合大軍事情我可以與周奉叔一起去做,武帝余威猶在,收回這些軍隊不是問題,只是需要時間。”
正說話間,何婧英的房門被砰地一聲打了開來。
蕭練赤裸著上半身就沖了進來,琥珀色的瞳孔里透著慌亂,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的人一樣,身上還沾著汗珠,也許是跑得太急,身上的傷口又裂了開來,滲出些血珠。
何婧英看著蕭練身上的傷口微微皺了皺眉。
徐美人跟在后面跑了進來,手里還拿著煮過的布和藥。徐美人見范貴妃在屋子里,連忙說道:“娘娘,奴才正在給龍驤將軍上藥呢,沒想到龍驤將軍那么快就醒了過來。一醒來就問王妃在哪,跟著就跑,奴才實在是追不上啊。”
范貴妃斜睨了眼徐美人:“要能讓你追上了,本宮早就讓你去戰場上立功了。”
說罷范貴妃又看了看蕭練,蕭練那絲毫不加掩飾又炙熱的眼神,早就把什么都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實在不適合再待在這里。
范貴妃回頭對何婧英說道:“阿英,你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本宮去跟周將軍商量一下。”
何婧英點點頭。
范貴妃眼神在何婧英與蕭練之間來回看了一圈,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微笑。
說實話若不是何婧英寡婦的身份,在名義上又還是王妃,她覺得兩人還挺般配的。
范貴妃經過蕭練身旁時笑得有些促狹:“龍驤將軍,下次再心急,衣服還是要穿一件的。”
一句話說得蕭練耳根子一下子紅了起來。
被范貴妃說了那么一句,蕭練頓時生出些不自在來。蕭練輕輕咳了一聲:“你沒事就好,我……我先回去了。”
何婧英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過來吧,傷口裂了,我幫你包扎好。”
徐美人聽到這話趕緊將手里藥放在桌上:“那就勞煩王妃了,奴才去看看太妃。”
到底是跟在范貴妃身旁的奴才,與主子一個性子,說完話一溜煙就跑了。
房間里只剩下了蕭練與何婧英兩個人。與何婧英獨處一室蕭練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這一次,沒來由的蕭練就覺得有些僵,連背脊都繃直了。
何婧英從床上走了下來,只著了一件中衣,赤足踩在地上,從桌上拿過了藥來。
蕭練看著何婧英一雙玉足,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干,十分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丟人,真丟人!蕭練自問自己是個沒吃過豬肉,但絕對看遍了豬跑的人。自己前二十年見過的女人,哪個不比何婧英穿得少?還有各種教學影片的老師,那不是也看了個遍的?自己這個時候慌什么。
何婧英哪里知道蕭練在想什么,只覺得蕭練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真是不怎么好看。
何婧英疑惑地看著蕭練:“你想說什么?”
“沒……沒什么。”
“你準備站著上藥嗎?”
蕭練“嘭”地一聲把自己摔進椅子里,雙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坐好。
罐子里是上好的創傷膏,何婧英用手指輕輕的抹在蕭練身上。蕭練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有老傷,更多的是新傷,細細密密遍布全身。
何婧英看著只覺得心一陣一陣的揪著疼。
藥膏抹在蕭練身上,感覺涼絲絲的,方才跑得急根本沒注意自己的傷口,現在安安靜靜的坐著就覺得傷口一陣一陣疼起來。更要命的是何婧英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在那些有些痛的傷口邊緣,又帶起一陣麻癢。
蕭練繃直了背,雙手握拳撐在膝蓋上,努力地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時候,他要克制。
何婧英手撫過蕭練后背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手指一頓。
這是蕭練為了保護她,將她抱在懷里,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背接下了魏軍的一刀。這傷口應該是被徐美人處理過了,已經縫上了,但仍然顯得可怖。
若是持刀的人力道再大一點,若是持刀的人并不是這樣劈下來,而是直接捅穿了蕭練的后背,何婧英不敢想……
蕭練感覺到何婧英的手貼在自己的皮膚上微微顫抖,啞聲問道:“阿英?”
何婧英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疼嗎?”
蕭練驀地回頭,正好對上了何婧英一雙蓄滿了眼淚的雙眼。何婧英抬頭看著蕭練,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疼嗎?”
蕭練伸出手,將何婧英臉上的眼淚擦去:“這點傷,不算什么。”
何婧英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蕭練總是說沒有什么。
他在驚馬槽半條命都快沒了,他還要回來救自己。
他在竹邑,被灌下神仙玉露丸,直到發作了也沒有對自己說。
他站在自己身前,為自己擋下一切傷害,卻從來沒有向自己要求過什么。
這個世界,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蕭練見何婧英哭頓時慌了神。何婧英臉上的眼淚擦都擦不完。
蕭練只以為何婧英害怕了,趕緊將何婧英擁在懷里:“阿英,沒事了,我以后會保護好你的。”
何婧英喉頭哽咽,她想說,我只想讓你保護好自己,但她嘴唇抖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蕭練知道要如何保護何婧英,要如何守護何婧英,要如何站在她身邊不讓她為難。但面對何婧英哭,蕭練除了輕輕拍著她,安慰她,他什么也不會。蕭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說道:“阿英,你別怕,我陪著你。”
我陪著你。
你若站在高處,我便站在與你一級之差的臺階下仰望著你,守護著你。
你若身在泥潭,我便用自己這條命將你拉出泥沼。
泥沼若太深,我也可以與你一起站在里面沉入深淵。
所以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阿英,你別怕,我會……”
一雙溫柔的唇覆蓋在蕭練還有些干裂的嘴唇上,將蕭練的后半句話堵在了嘴里。
蕭練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有一陣一陣的波浪沖進自己的腦海里,一瞬間就讓自己亂了陣腳。
何婧英緩緩離開蕭練的唇,睫毛輕輕顫抖還沾著淚。
“謝謝你。”她聲音又輕又軟。
何婧英的發絲輕輕掃在蕭練的下頜上,蕭練眸色一深,伸手在何婧英后腦勺一勾,攔住了何婧英的退路。
他攻城掠地,一寸寸地探索著,溫柔的,狠戾的。他奮不顧身地去愛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捧著,但那壓抑了一天失而復得的喜悅,又讓他動作變得焦急粗暴。每每當他克制不住手上的勁力加大時,他又覺得何婧英那柔弱的骨骼仿佛立刻就會碎掉,又極力地撐著讓自己的神智回復幾分。
鼻息交纏,濃厚的欲望一點一點地浸入骨髓。
就在蕭練要深陷進這個泥沼里時,他忽然恢復了一絲清明,猛地將何婧英推了開來。
何婧英嘴唇櫻紅,見蕭練喘著氣極力地壓抑著自己。
蕭練雙手撐在何婧英身側,方才那何婧英腰際的手掌收了回去,死死地撐在塌上,血管清晰地虬曲在皮下。
蕭練嗓音嘶啞:“阿英……現在不行。你……身體還沒好。”
何婧英才小產不久,昨日又失血那么多……
蕭練低著頭,壓根不敢去看何婧英有些紅腫的嘴唇和臉上那一抹潮紅。可低著頭一睜眼,又能看到何婧英微微敞開的衣襟,藏在衣襟下雪白的脖頸和鎖骨,還有順著脖頸而下的玲瓏曲線。
蕭練覺得哪怕再多看一眼,自己腦海中那根弦就會斷掉。更要命的是,何婧英身上那如蘭花般的香氣,帶著微熱的氣息,爬過蕭練的胸膛、喉結、嘴唇。
蕭練咬咬牙趕緊撐著自己爬起來。剛一動,蕭練的脖頸卻忽然被何婧英勾住了。慌亂中,蕭練抬眼看著何婧英。見何婧英眼眸含著淚,如一汪飄著桃花瓣的春水。
她聲音雖輕,但眼神卻清澈堅定:“蕭練,我也想你。”
“砰”,蕭練頭腦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斷了。
(此處是生命的大和諧,一萬字小作文請大家自行腦補。狗頭保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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