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每樣菜都嘗了兩三塊,這兩三塊下來,匯聚在一塊兒,那可就是非常實在的份量了。
尤其是這些菜大多是辣口,那就更的對楊若晴的胃口。
比如說,蘿卜燒牛肉里面的蘿卜,在楊若晴看來,那可真是把牛肉的精華全都吸收了,一塊厚厚的白蘿卜咬下去,美味得楊若晴都要升仙了……
這么好吃的菜,照理說三碗白米飯那是隨便旋的,但是,楊若晴卻并沒有。
越是好吃的菜,飯越不能多吃,撐死了一百克白米飯,不能再多了。
“我吃飽了,你們接著吃,慢慢吃,”楊若晴拿著自己的空碗筷站起身,跟眾人那招呼著。
“晴兒你咋這么快就吃飽了?再多吃幾口啊?”
“我已經吃飽啦,你們多吃點,我去灶房劃米湯鍋巴。”
“米湯鍋巴好,待會我也去喝一碗。”
“好啊,待會都來喝米湯鍋巴溜縫兒……”
米湯劃鍋巴,是眠牛山這一帶能夠跟肉丸子肉餅齊名的家鄉特色。
粘稠得如同牛奶般的米湯,跟柴火灶大鐵鍋里燒得金黃脆香的指頭厚的鍋巴浸泡在一起,那種醇厚綿長的口感,滋養了世世代代的父老鄉親。
在外的游子,每每會回憶起家鄉,腦海里都會忍不住想起母親熬的那一鍋米湯鍋巴。
想起每一次親戚朋友的聚餐,大家人手捧一碗邊吃邊喝。
如果配上家里自己腌制的咸肉沫雪里蕻菜,那真的是一絕!
灶房里,楊若晴正在專心致志的劃著米湯鍋巴,不一會兒,大安就過來了。
“咋?你也吃飽了?”
“姐,我惦記著米湯鍋巴,想要舀一碗。”
“好嘞!”
楊若晴知道大安的飯量一直都不是很大,于是沒有強行賴他再吃一碗大米飯,而說給他舀了大半碗米湯泡鍋巴。
大安也沒有回飯堂里去,端著碗坐到了灶膛口的滾條石上。
看到堂堂的狀元郎回到家里是如此的接地氣,楊若晴眼底都是暖意。
弟弟不管走多遠,爬多高,都不忘本,不忘初心。
“好吃嗎大安?”楊若晴感覺自己這話問的有點多余,因為看大安的樣子,就能看出來這碗米湯鍋巴應該是很對他胃口的。
大安抬起頭,吃到眼神都有點迷離了。
“當然好吃,讓我沉醉。”
楊若晴莞爾。
剛好這當口峰兒也進來了,“大姑,我也想吃米湯鍋巴!”
“好嘞!大姑給你舀。”
小花跟進了灶房,看到大安和峰兒父子倆人手一碗米湯鍋巴,也笑了。
“他們父子倆啊,在京城的時候就惦記這一口。”
“我說柴火灶咱宅子里也有啊,大米也有啊,可是我燒出來的米湯鍋巴,他們咋吃都咋說不對胃口。”
“就算后來咱爹娘過去了,娘燒的米湯鍋巴,他們雖然也吃,卻還是說差了那么點火候,不是那種記憶中的感覺。”
“可是昨夜回來,還有今個,這家里的米湯鍋巴端起來就說是那個味兒了!”
小花說到最后,捂著嘴笑。
楊若晴也笑,但跟小花不同的是,小花或許還是沒能明白這父子倆否定米湯鍋巴背后真正的涵義,但楊若晴卻懂。
即使京城有灶臺,有米,甚至還有更好的米,但是,煮出來的米湯鍋巴卻不是記憶里的味道。
記憶里真正的味道,必須要是故鄉的土搭成的灶臺,村子后面山上生長的茅柴,村前村后田地里長出來的稻谷,再用這一方滋養鄉親們的水來熬煮……
如此煮出來的米湯鍋巴,才是正宗的,記憶中的味道。
不僅僅是米湯鍋巴的味道,更是家鄉的味道。
這不僅僅是味蕾上的享受,更是一種精神世界的撫慰,撫慰每一個在外漂泊的游子,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米湯鍋巴,滋養疲憊的心。
突然,大安對峰兒說:“你前幾日跟我說,最近回家歸途頗有感悟。”
“怎么樣?有沒有信心即興來首詩?”
正在埋頭喝米湯的峰兒聽到父親的問,抬起頭。
小少年眨了眨明亮的雙眸,認真思考了下,點頭:“好,我稍稍醞釀。”
小花睜大眼:“啊?當真要現場作詩啊?”
峰兒沒理會小花,因為他已瞇起眼,心中應該在醞釀情緒。
楊若晴則是眼睛發光,屏住呼吸,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峰兒。
小朵剛好也來了灶房,聽到峰兒要現場即興作詩,當下便激動的轉身跑回飯堂去,“大安要考察峰兒,峰兒要即興作詩啦!”
這下,大家伙兒全都起身往圓形玻璃拱門這邊來,楊華忠和羅鐵匠倆甚至還進了灶房。
大家伙兒都笑瞇瞇的望著,楊華忠看樣子還想給峰兒鼓勵,楊若晴轉過身,朝身后這一群圍觀者做了個‘噓’的手勢。
這里的人,除了大安和峰兒是念書人,其他人,就算楊若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念書人。
至于楊若晴之外的其他人里面,楊華忠的文化程度是最高的,但那也僅限于會寫自己的名字,認識幾百個字罷了。
再剩下的人,清一色目不識丁的文盲啊!
可這會子,這一大群文盲全都擁來了灶房看峰兒作詩……
額,作詩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可不是瓦市口看人耍猴戲呢!
好在他們都有眼力勁,看到楊若晴朝他們做手勢,一個個立馬都屏住了呼吸不做聲,站在原地也盡量不挪動步子,不制造半點響動去驚擾峰兒。
至于孫氏和小花,這婆媳倆更是期待又緊張的望著場地中間,那個手里捧著米湯泡鍋巴的小少年。
峰兒沉吟了片刻,抬起頭,睜開眼,目光略微有點迷離,明明看著灶房里某個方向,又好像透過那墻壁看向了遠方……
非常好聽的少年的聲音,帶著些微抑揚頓挫的情緒,念出了他心中的篇章:“縱使他鄉當頭月,不及故鄉一盞燈。縱使他鄉千杯酒,不抵故鄉一碗粥。”
一首詩做完,灶房里鴉雀無聲。
除了大安,其他人都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孫氏像夸,這是一種習慣性的夸,可是,她看到眾人都這副樣子,她也把那些夸贊的話語強行按捺的喉嚨里。
因為她不知道大孫子做的這首詩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