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側身對著她,橄欖綠的短袖衫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挺直的鼻梁上有汗珠滴下來,他不在意地隨手用手背抹了一把,把老人扶到了她的座位上坐好。
老人是城里老太太,花白的頭發盤成髻,穿的是盤扣連襟上衣,她從兜里摸了一塊手帕出來,慈祥道:“小同志,你擦擦汗,真是太感謝你幫我拎了一路的行李。”
他沒接老太太精致的小手帕,笑了笑:“不客氣。”
一轉身,就看到了穿鵝黃色小碎花上衣的女孩子,因為天熱,她的臉紅撲撲的,鬢邊掛著細汗,眼睛亮亮地盯著他。
他沉了臉,就這么上下打量著她。
初蔚眼中,男人的眼神又刺又野,加上他冷硬的輪廓。
好兇啊。
不過,撇去兇不說,他的五官真的無可挑剔,英挺逼人,五官深邃,身形高猛。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他們根本就沒什么接觸,是這個男人在背后默默喜歡她,只可惜她嫁人了,他便將那份愛更加深藏于心中了。
這會兒,他們兩還不熟,而且,初藍似乎告訴了賀聞遠她要和李景松訂婚結婚的事。
所以,賀聞遠應該是萬念俱灰的。
她被他又兇又野的眼神嚇到,腳下退了兩步,差點跌坐到身后一大媽的腿上,袁衛民拉了她一把。
“小心。”
賀聞遠的目光落到了抓著初蔚手臂的那只大手上,再抬眼,看初蔚的眼神有些復雜。
她怕他。
她眼神那么害怕,這讓他的心像是被刺刺了一下,很想攤開自己的心給她看,我沒那么可怕的。
可她要訂婚了,和商行里的李景松,他和李景松關系不錯。
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初蔚不著痕跡地輕輕推開袁衛民的手,直直盯著賀聞遠,賀聞遠的目光卻從她身上撇開了,他搬起自己的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初蔚滿腹的話,卻不知道先開口說哪一句。
她的心劇烈地跳著,血液都熱了起來,賀聞遠站在她視線可及的地方,晚了一步的人生,錯位的人生,不復存在。
現如今,她早了一步,她沒有嫁給李景松,她來找他了。
上輩子漫長歲月的煎熬,這輩子,我來還你,余生,我來溫暖你的歲月。
賀聞遠雖然現在只是普通的工人,但她知道,他是第一批抓住改革開放機會,迅速積累起大量財富,奠定了自己富商大佬身份的人。
他很有遠見,有魄力,有手段,眼光獨到。
她上前一步,男人的手肘差點撞到她,她伸手扶了一把椅背,有些狼狽。
賀聞遠神色防備,仿佛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初蔚斟酌道:“你是賀聞遠,在我們家附近的商行做工,我……我認得你。”
這樣的尬聊讓初蔚覺得臉上有些發熱。
而賀聞遠一臉‘小同志,我和你不熟,你怎么這樣’的表情,更是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這男人,還挺口是心非的。
也是,知道自己喜歡的人要和別人訂婚,他肯定很失落,面子功夫至少要做到位。
他是個性子很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他不會讓她窺見他的內心的。
上輩子臨死的時候,男人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所有的子彈,他都替她擋下了。
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初蔚,你別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初蔚知道,這個男人,面冷心熱,這會兒以為她要和別的男人訂婚了所以冷臉對她,她完全可以理解。
她還想說什么,戴著袖章的列車員來了三車廂:“大家快坐下吧,一會兒再查一下票,列車很快要開了,都坐好了。”
初蔚對袁衛民說她就坐這節車廂了。
賀聞遠在這兒呢,她什么都不怕。
要不是初藍的惡意,她還碰不上賀聞遠呢,初藍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袁衛民小聲叮囑了幾句,便往車尾走去,初蔚坐下,看到賀聞遠正好在她對座,他們之間,相隔不到半米,靠窗,中間有個四方的小桌。
初蔚看了一眼對面的人,低頭一笑。
來日方長。
他們之間,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