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媛這時確是身上發著高熱,雖說大夫來瞧過藥也灌了下去,不過她這是心病,沒有心藥來醫,如何能好?
水仙眼瞧著她一張小臉燒得通紅,偏偏手上冰冷無比,嘴唇干裂著送了多少水進去也不見喉頭動,嘴里只喃喃的叫著,
“爺……國公爺……”
水仙伺候了四娘子這么些年,卻是頭一回見她病得這般兇險,水仙也不過小丫頭一個,見主子不好,藥石無力,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守著夏明媛哭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
“四娘子這是心病,心病還要心藥醫……”
這心藥便是那國公爺,想了想一咬牙壯了膽子去前院哭求,燕韞淓終究是謙厚君子,心知自己這是他與燕瞻的事,這夏明媛也不過是個棋子罷了,想到她也是無辜,不由心中一軟還是帶了清風往隨風閣去了。
到了內室見夏明媛的樣子,想到小小一個女兒家到這處受了這般的磨挫,立在床前長嘆一口氣,微微伏下身叫道,
“夏氏?夏氏?”
夏明媛于昏迷之中倒似聽見了他呼喚一般,睫毛抖了幾抖,這才勉強睜開眼,見到眼前人不由的心下激蕩,
“爺……國公爺……你……你……你來啦……”
伸手一把抓了他腰間垂下的絲絳,
“國公爺……真……真是你么?”
燕韞淓點了點頭,
“你好生養病,切莫多想!”
夏明媛得他寬言安慰,立時眼角流下兩行淚來,
“國……國公爺……我……我的命好苦啊!”
燕韞淓溫言道,
“你少想些,好好吃藥才是正事!”
再說兩句這便要走,夏明媛卻是緊緊拉著手中的絲絳不放,燕韞淓不得已將腰間的玉解了下來,人卻是走了。
之后倒也是隔了兩三日便去瞧她一回,也不多說話問上兩句就走,便是這樣夏明媛總算是心里受用了些,病也慢慢好了起來。
只是來往多了幾次,倒讓燕岐晟知曉了,這一日燕韞淓到這隨風閣里坐下,便問了兩句病情,夏明媛已是能下地了,只是一場大病人消瘦了不少,一張臉只得二指寬。
窗戶縫里鉆進來一股子涼風,立時便捂了嘴咳,那樣兒病怏怏,咳泣泣,花一般的少女單薄的肩頭抖動著,瞧著總讓人有幾分可憐!
咳了一會兒這才應道,
“回國公爺的話,已是好多了,只是熱雖退了……這喉嚨時時都發癢,就要咳……一咳起來便停不了!”
燕韞淓聞言應道,
“你這是冷熱不調,勾起了肺火,這才咳起來的,卻要細細調理,用些雪梨膏許好些……”
夏明媛搖頭道,
“那東西太甜,吃了嘴里不爽利!”
燕韞淓想了想道,
“我那處倒有一個方專調理肺火的,乃是早年宮中圣手文孝章的方子,之后讓明月給你送過來!”
夏明媛咬唇,
“多謝……國公爺!”
兩人這般不咸不淡的說著話,卻聽外頭突然有人在喊,
“爹!爹!”
燕韞淓耳尖,聽著了卻是笑,
“怎得尋到這處來了!”
起身往外頭走,扶欄向下望見那院子里頭站著氣鼓鼓的燕岐晟,后頭跟著長思,
“爹,你怎得跑到這處來了?”
燕韞淓未答卻是反身下了樓,燕岐晟見他下來立時湊過來牽著他的袖子,似小狗一般聳著鼻子聞了聞,沖著樓上大聲道,
“爹,無事別到這院子里來,這處騷腥味兒大,好好的一件衣裳都給污了,還不快些回去換了!”
樓上夏明媛聽了卻是臉上一更白了,又聽下頭那小霸王罵道,
“這院子就是個狐貍窩,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東西,也不瞧瞧是個什么身份,膽兒倒大了,惹惱了小爺再一把火給你燒了!”
立在那處只是罵,燕韞淓一臉無奈的拍了拍他腦袋,
“瞧你這樣兒,還是有半點皇家人的雍容么?”
長青性子也不知隨了誰?但凡有點兒不順當便要翻臉!
燕岐晟恨恨瞪了樓上一眼道,
“爹你前頭說的話忘了么?若是旁的什么人爹您想納一百個我都不攔著您,單單她便不成,前頭我還后悔燒了房子,現下我倒恨一把火沒把她燒死了!”
說話間卻是幾步竄到了那正堂之中,一腳將那桌子踢翻,梅瓶兒打碎,多寶閣上一應的東西嘩啦啦推倒,那碎屑四處飛濺,丫頭婆子嚇得驚叫躲避,燕岐晟喝罵道,
“喳呼什么,主子沒規矩下頭人也沒規矩,什么東西!”
罵了一通這一院子的人只能立在那處聽著,待他消了氣才拉了燕韞淓揚長而去。
水仙立在那處等到他們走遠,這才讓眾人過去收拾,咬著唇回來卻見夏明媛坐在椅上,白著一張臉,身子氣得亂抖,
“四娘子!”
夏明媛牙關咬得咯咯發響,小臉上一時白一時又轉青,雙眼只死死瞪著手旁那天青的茶盞,卻是剛剛燕韞淓喝過的,
“四娘子!四娘子放寬心些……奴婢也是聽這府上人說過,這位小爺也是闔府上下寵著的,國公爺對他百依百順,要月亮不敢摘星星,養得他脾氣大了些……不過終究是小孩子家家,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這時節也只能開解著,夏明媛聽了卻是沒有半分回應,良久只木著一張臉低低道,
“我累了,扶我回去睡吧!”
水仙扶她回到榻上仰倒卻是動也不動,水仙瞧她那樣兒實在有些害怕,給她脫了鞋又去了外衫,便一步不離的守著她,到了半夜那夏明媛猛的睜開了眼,
“水仙!”
水仙趴在榻邊也不敢睡實了,一聽她叫就醒了,
“四娘子?”
夏明媛呆呆瞧著頭頂上輕煙紗的帳子,
“我前頭病得厲害的時候以為自己就要這么去了……”
“四娘子,您可別這么說……”
水仙伸手去掩她嘴,
“您可別說什么死啊活的,您要好好活著才是!”
夏明媛拉下她的手點頭道,
“我現下也明白了,好死不如癩活著,我總要好好活著才是!不但要活還要活得比旁人都好才成!”
“您這話才是正理!”
“即是如此,你幫我做件事兒吧!”
“四娘子……您要我做什么事兒?”
“你拿了銀子到外頭尋個人……”
更深夜重,黑幕遮天,有心人竊竊私語,只有那寒星一枚銀河遙望,瞧盡世間多少情仇愛恨……
前頭燒了房子倒是讓兩個小子老實了一陣子,日子久了長思便有些唉聲嘆氣的,這一日趴在窗前書桌上,拿著筆也不好好寫字,只望著外頭那假山一聲接一聲的叫喚,長青在一旁坐得端正一面寫一面問,
“長思,你今日的字還沒見影兒呢,若是不寫好,待會兒我出去玩可不帶你的!”
長思嘆了一口氣垂下頭懶洋洋寫了一個字,
“有甚好玩兒的,你們家雖說大卻比不上我們南山,這些日子我都已是玩膩了!”
長青應道,
“我們家以前在臨安的宅子比這處大上十倍不止,以后帶了你去臨安玩兒!”
長思聞言立時眼前一亮,想了想卻又垂下了頭,
“臨安離這處十萬八千里,要想去那處也不知是什么時候……”
算算日子道爺還有半月就回來了,界時便又要回觀里去了!
長青也知這句說來有些空,當下又道,
“待到真人回來,我求他讓你在這處多呆些日子!”
長思搖頭,
“觀里只有我跟道爺兩人,若是我不在,有誰給他洗衣做飯?”
頓了頓又道,
“這些日子不在,那山上的兔子說不定已在觀里安家了!”
前頭便發現那些小畜生在墻角打了洞,只是走得匆忙就只搬了石頭擋著,說不得這時趁著觀中無人早進去霸著了!
“那觀里還有兔子?”
“早前山里少,后頭師姐來時,送了一窩過來,道爺也不許吃便放了生,結果那窩兔子生來生去,已不知生了多少子子孫孫,我瞧著那山上多半都是兔子洞!”
長青聽罷眼睛卻是一亮,眼珠子亂轉著言道,
“你即是擔心觀里,不如我們想法子回去一趟,再順便打幾只兔子回來如何?”
此言一出卻是與長思一拍即合,
“好!我早就想打那窩兔子了,偏道爺不許!”
趁著道爺還未回來,打上幾只來燉了吃!
兩人商議了一下,均覺著燕韞淓必是不會許他們回南山去的,
“我爹不許我們便自己去!”
長青很是不以為意揮手道,長思擔心道,
“你爹若是知曉了罰你怎辦?”
“嗨!這有何怕的?不過罰幾日大字罷了,我爹說要打我,從來都是嘴上較勁兒,他舍不得打我呢!”
當下兩人果然悄悄兒揣了幾個銀元寶在懷里,又背了長青的小弓箭再偷了兩身小廝的衣裳,趁著眾人不備從側門溜了出去。
這兩個小子不知曉,他們一出這李府的門兒,便立時有人盯上了他們。
“大哥,那府里出來兩個小子!”
“是么,給我瞧仔細了可是要尋的人?”
“大哥,小弟這雙招子可是出了名的利,那里頭有一個便生的跟畫像上七八分像,定是他了!”
“嘿嘿!正愁沒地兒尋人呢,沒想到這小子自家便送上門來了,真是財神爺上門來了擋也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