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鸞點了點頭,倒也不與她多說,那女子卻是又追問道,
“你們是哪一部的?”
穆紅鸞應道,
“噶蘭部的!”
那女子想了想道,
“噶蘭部是個小部,我瞧你主人的樣子,倒比八部的勇士還要英勇幾分!”
穆紅鸞自然知曉契丹白馬青牛,八部勇士的傳說,聽那女子能提八部勇士便知她身份不同一般,當下只是笑了笑并未說話。
那女子借著火光仔細看她贊道,
“你們漢家的女兒怎么生得這般美貌的?也難怪得他們都想去漢地找女人!”
她這還是未見著穆紅鸞的真容,只看著眉眼輪廓已覺得十分好看了!
穆紅鸞臉色微沉,她倒不以為意又繼續道,
“你們那里的絲綢布匹我也很是喜歡,只漢人的女子太過妖嬈了,我的丈夫便有三個漢人侍妾成日只會勾引男人,不過她們都沒有你貌美……”
話語間很是嫉恨,便伸手去捏她下巴,
“你給我再仔細瞧瞧……”
穆紅鸞臉一沉,身邊的劍便已出了鞘,劍光一閃中那女子描畫過的長指甲被削掉了一截,差一點兒便破了手指皮。
那女子收回了手大怒道,
“你這個漢人奴婢敢對我動手!”
穆紅鸞放下劍,小心將刀尖上的肉褪出來放到火旁烘著以防涼了,卻是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道,
“你若是敢再動手動腳,我下一劍便削掉你的手指頭!”
那女子氣得胸口起伏,后頭的女子湊過來低低的勸道,
“現下族人還未救回來呢……您……您且先止了怒氣吧!”
那女子一巴掌打過去,
“啪……”
身旁的人就一頭栽到了地上。
穆紅鸞瞧得眉頭一挑冷冷道,
“你要教訓奴仆回你自己帳中去,少在老娘面前逞威風!”
那女子似也沒有想到一個漢人女子如此囂張,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想動手又打不過,只得坐在那處盯著篝火生悶氣。
兩人默然無語坐在篝火前頭,瞧著穆紅鸞一點點將狼肉烤好放在一旁,待到一頭狼快成骨架時,燕岐晟滿身血腥的走了回來,穆紅鸞抬頭瞧了瞧,自己人個個都囫圇個兒的回來了,放下心來笑道,
“狼肉已烤熟了!快趁熱吃吧!”
那兩名女子此時慌忙起身看向后頭,十來個遼人也跟著過來,卻都是身上帶了傷,為首的那個上來行禮,
“主人……我們……瀨汗他們幾個都死了!”
那女子聞言罵道,
“沒用的東西!”
為首的那遼人垂下頭去,燕岐晟過來坐到穆紅鸞身邊一面脫去身上血染的外衣,一面抬了眼皮子道,
“先歇一歇吧!狼群雖說是暫時退卻,但它們必不會甘心,今晚說不得還要回來的!”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那領頭的遼人點頭道,
“這位噶蘭部的蒙都翰兄弟說的對,今兒晚上我們還需小心戒備!”
說著話便轉身安排傷勢輕些的族人守在四周,自己則同重傷員坐到火堆旁包扎傷口,燕岐晟過來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他現在是連里衣都被浸透了,對穆紅鸞皺眉道,
“只可惜沒有換洗的衣裳……”
穆紅鸞默默拿水囊倒了些水在帕子上頭,給他細細擦了臉,又讓自己人坐下來吃那火邊烤好的狼肉。
燕岐晟接過狼肉吃了一口,狼肉實在難吃,一面皺眉一面對穆紅鸞道,
“事兒已了了,你先睡一會兒吧!”
穆紅鸞點了點頭,心知現下的情形長青是不能睡得了,倒不如自己養足了精神,明日有起事兒也好幫手,當下果然拖了毯過來,蜷縮著身子背對著眾人躺下,燕岐晟伸手給她蓋好,讓她緊緊挨著自己睡過去。
燕岐晟看了看那面還亂哄哄的一團,便對四名侍衛以契丹話喝道,
“你們輪著睡一會兒吧!”
四人點了點頭,果然分了兩人睡覺,他們只六人在遼境,保存自己最是重要,這時節也不是同主子客氣的時候。
燕岐晟一面伸手輕拍著穆紅鸞后背,一面拿眼掃視對面遼人,前頭說話的那個叫做蕭別亓,乃是對面那女人手下第一家奴,他們過去時見諸人皆受傷,只這蕭別亓豪發不傷,一人力戰三狼,毫不落在下風,一把彎刀使得呼呼生風,端得十分勇猛!
燕岐晟過去自報了名號,沖過去出手幾招殺了一條惡狼,蕭別亓見狀大喜連稱,
“蒙都翰兄弟乃是真勇士!”
這廂倒是毫不懷疑地與他們并肩作戰,齊力將狼群殺退,只他們的馬匹受驚再不能行,只是挑那些未受傷的拖走,其余被咬傷的全數砍殺,只留下車駕停在原地,等明日天明后再做打算。
隔了約有半個時辰,那契丹女子安頓完手下人,這才回到火邊仔細打量燕岐晟,卻見他因身上全是血與汗水,被火一烤衣裳立時硬成一塊,無奈何只得學對面契丹人一樣,將衣裳脫了赤著身子烤火。
那女子見燕岐晟生得高大,武藝又好,那一身肌肉并不似一般的契丹武士,以膨大糾結為美,反倒是緊繃內斂,線條極是優美,多一分嫌太壯,少一分嫌太瘦,蜜色的皮膚上隱隱有汗透出,在火光下點點發光,寬肩窄腰輕舒慢展,一舉一動間便如那草原上的狼王一般,充滿了力量與矯健之美。
他狀似悠閑的坐在那處,一面喝水一面四下觀望,年輕英俊的面上隱隱透著不耐與譏諷,倒似高高在上的王者,嘲弄的看著下頭庸碌的子民,憐憫著他們的可笑與無知,嗤嘲著他們的無能與懦弱。
他時時低下頭抬手輕撫那漢人女子,臉上的神情卻是柔軟的讓人心醉,那怕是隔著一個火堆,都令人想撲過去做那蜷縮在他腳旁的小羊,承受他肆意的愛憐!
那女子伸手一把抓了身邊的女奴,
“花朵兒,我想……我又尋到新的丈夫人選了!”
那花朵兒瞧了瞧對面的燕岐晟卻是臉上現出害怕的神情來,輕聲道,
“我親愛的主人蕭紈玉,您的上一任丈夫如今說不定還在追來的路上,現在換丈夫似乎有些不妥當!”
蕭紈玉緊緊捏了她的手臂,可憐的女奴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卻不敢掙脫,
“我不管,你的主人身份尊貴,就應該選契丹最勇敢的武士為夫!”
花朵兒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想,
“自己的主人一心想嫁契丹最勇猛的武士,可惜耶律洪是個空有一身蠻力,沒有半分頭腦的家伙,老族長快死了,所有的兒子都守在床上就等著他落氣的時候,宣布新族長的名字,只有耶律洪每日照樣跑馬打獵,又或是與漢人女奴廝混,竟半點兒不想爭那族長之位……”
難道有朝一日他兄弟之中的一個做了族長,耶律洪要帶著公主跪拜他的兄弟么?
耶律洪愿意,公主怎么會愿意?
公主心高氣傲,一心想嫁一個無人可敵的英雄,前頭與耶律洪大吵了一架,就只帶著蕭別亓和二十個族人出來,要趕回上京去,沒想到在草原之中遇上了狼群,見到了這個蒙都翰……
花朵兒小心地打量著對面的男子,轉過頭對自己主子說,
“我的主人,花朵兒不得不說您的眼光從來都是最好的,這樣英俊而又勇武的男子在契丹族中也是少有,不過看他的眼睛就像天上的雄鷹一般,桀驁不馴充滿了死亡的冷酷,他不是耶律洪那只虛有其表的蠻牛,您為他穿上牛環便可以騎在上面……而這個蒙都翰是不屈的雄鷹……”
花朵兒天生有著草原地鼠一樣的直覺,很是擔憂的對她的主人道,
“這樣的男子您若是敢折斷他的翅膀,必會遭受到他無情的報復!”
只可惜她這樣的話只能激起她的女主人怒濤一般的征服欲,
“啊……我的花朵兒,你不覺著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勇士嗎?”
花朵兒聽了暗暗嘆息,
“這樣的男人只有真心相愛的女子才可以讓他低下高昂的頭顱,而我的主人……您沒有瞧見他已經向另一個女子低下了頭嗎?雖然她只是一個漢奴,但她會使劍,而且她生得很美……”
這樣的話,她不能向她的主人說,只能暗暗地瞧著她的主人轉臉沖著對面的男子展開最美的笑容,而對面的男子卻是視而不見,目光掃過主人的臉時,甚至比不上對火堆中狼肉的垂涎。
燕岐晟怎會沒有發覺對面女人妄想!
他一直在打量那女人身后的契丹人,心中暗暗估量著,若是現下沖過去把那一堆契丹人殺死,再殺了那個目光放肆的契丹女人,能有幾分把握不逃走一人!
不過那女子看樣子身份并不尋常,如果讓其中一個逃出去,走漏了風聲,他們在遼境之中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想到這處不由恨恨忍了心思,垂下頭看著穆紅鸞睡得安詳的小臉,便索性背靠向身后的石頭,把穆紅鸞抱進了懷里,一面借著她柔軟的嬌軀取暖,一面把臉埋進了她的臉頸之中,避開那契丹女人令人生厭的視線。
他把額頭抵在穆紅鸞的額頭之上,微微閉著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