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伸手進懷中將自己帶的那一包東西拿了出來放到桌上,帕子打開里頭有十來個小瓷瓶,四丫瞧了他一眼道,
“這些藥是我從府里帶出來的,都是御用的好藥,你……瞧瞧可有能用的?”
細封延默然,伸手拿過瞧了瞧,又打開來聞了聞,尋到一個倒出一些粘稠的膏狀物,沖著四丫招手,
“你過來……”
四丫依言過來,
“抬頭……”
四丫抬起頭來露出喉間一道細細的傷痕,傷口不深只被刀鋒碰了碰,細嫩的皮肉還是被破開,流了些血,不過已是止住了。
細封延用藥細細的抹傷口,小娘子生得白白胖胖,樣貌雖算不得出眾,但一身的皮膚十分細嫩,自己粗糙的食指劃過傷口時,疼得她向后退了退。
細封延收了手看著她,半晌道,
“你不該來這里……”
四丫看著他咬唇,
“我只是來送藥,現下就走……”
見細封延神色有異忙道,
“你放心……我……我決不會告訴旁人你們在這里的!”
細封延低頭不語,只是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又細細為她涂抹,這一回卻是力道輕柔了不少。
四丫仰起頭借著燈光細細瞧他,
還從來沒有離他這般近!
從近處瞧,他比起來大姐夫來確實沒有那般英俊貴氣,氣勢凜人,卻不知為何在她瞧在眼里,卻只覺比大姐夫更加好看,瞧著便讓人心安,瞧著……吃肉也香了許久,現下能瞧一眼是一眼吧,以后吃肉便只能在腦子里想他的模樣了。
待到那細小的傷口全數被藥膏糊了厚厚一層時,細封延的手指才緩緩離開細嫩的皮膚,垂眸瞧了瞧手指上殘留的藥膏,似還有她的體溫一般。
“藥上好了!”
細封延對癡癡盯著他的四丫低聲道,
“嗯!”
四丫低下了頭,看了看桌上的那些小瓶子,
“你瞧瞧,可有合用的……盡早把傷養好,離開這里,以后……以后別再為難我大姐夫了!”
細封延沉默不語,四丫一咬牙轉身往屋外走去,不多時便沒入了黑暗之中,輕輕拉開院門,再回頭瞧了一眼屋中那一點燈光,伸手自脖子上取下了紅繩串著的銅板,掛在斷掉的門栓之上,便毅然走了出去。
“主人……”
白發的老仆進來把東西放到了桌上,細封延目光一凝,伸手把那紅線穿著的銅板拿在了手中,
“主人,我們應該離開這里了!”
細封延緊緊握了手里的東西,低聲應道,
“我的傷雖不算太重,但若是遇上高手便難全身而退,現在這處已被他們搜過,一時不會有人再尋來,再呆上三日,我們便離開!”
他目光自手中的東西移向了放在桌面上的長刀,
只是……燕岐晟……我必還要再回來尋你的!
四丫回到府中,立時便來見了穆紅鸞,
“大姐姐!”
穆紅鸞一腔的怒火正在等著人生受,見了她不由怒道,
“你這樣不發一言跑出去,可知我派了全府的人出去尋你!”
四丫低了頭咬唇,
“大姐姐我錯了,以后不敢了!”
穆紅鸞上下打量她,沒瞧見她脖上的傷痕,見是全須全尾的回來才松了一口氣,沉聲問道,
“你去了哪兒?”
四丫搖了搖頭,
“沒去別的地方,只……只到城外去瞧了瞧……”
“你去尋那細封延了?”
“細封延?原來……他叫細封延么?”
相識了這么久,她這時才知曉他的名字,原來他……真是西夏人,姓細封的么……
四丫聽人說過,細封在西夏也是大姓,怪不得……有那般貌美的女子來尋,說不得是黨項的貴族已娶了妻妾……
想著不由伸手摸了摸頸間,觸手滑膩,上頭還有藥膏,想起他為自己上藥時的情景,不由眼神一黯,
“罷了!只要他安全離開……以后……以后便當從未見過他吧!”
她久久不語,穆紅鸞也是眉頭緊皺,
“問你話呢!你見著那細封延了?”
這小子倒是膽大,竟還沒有離開西寧么?
四丫搖了搖頭,
“我……沒有尋到他!”
垂頭之間心中滋味實在難明,又是擔心細封延傷勢,能不能逃出西寧城去,對著大姐姐這般扯謊,也是心中愧疚,不由的鼻頭一酸,抽咽了一聲險些落下淚來,穆紅鸞從來都是面惡心善的,現下見自家妹子傷起心來,不由怒氣一斂,氣勢立時減了三分,軟下聲音問道,
“你哭甚么?你自家不著重安危,還不許我說上兩句么!”
四丫搖了搖頭,
“沒有……”
聲音里帶著哭腔,穆紅鸞見狀更是心里發軟,再柔了聲兒問她,
“你……可是瞧上了那西夏人?”
見四丫只垂頭不淚,便又道,
“你前頭去他那店里我也是知曉的,也是我大意,未曾親自過問,若是我去瞧了,必能認出人來,那小子乃是西夏細封氏中第一高手,在拓跋忽兒面前也是第一人,只前頭與你大姐夫爭斗不分上下,便尋機潛入了城里來……”
頓了頓瞧了瞧四丫道,
“此人是西夏出了名的武癡,這類人想來倒不會在女人身上動甚么歪心思,不過……他于我們是敵非友,你以后萬萬不再見他了!”
四丫聞言點了點頭,小聲應道,
“大姐姐……你放心!我……我以后再不會見他了!”
以后便是想見也見不著了,只盼他以后好好的,莫再來尋大姐夫麻煩了!
穆紅鸞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兒,心軟得不成,長長嘆了一口氣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應說人家了,以后我留心為你相看相看,若是有可心的,我便寫信給爹娘,將你的婚事定下來吧!”
長姐如母,想來由自己做主,爹娘也不會不允的!
四丫咬唇想了想卻是搖頭道,
“大姐姐,再待一陣子吧!”
“唉!好吧!”
穆紅鸞嘆了一口氣,
“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眼見得四丫的身影消失,穆紅鸞抬手揉了揉兩旁太陽穴,燕岐晟抱了雙眼迷離,昏昏欲睡的丑奴出來,見著妻子眉頭緊鎖,不由哈哈一笑坐到一旁勸道,
“四丫的眼光倒是不錯,細封延那小子,依我瞧著有些投脾氣,若他不是西夏人,做四丫的夫婿倒也能成!”
穆紅鸞聽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這還用你說,若他是個大寧人,賣羊肉也好,殺豬也罷,就是個挑糞的,我也任她嫁了!”
說罷怒瞪了丈夫一眼,
“都怪你……”
“怎得……怎得又怪起我來了!”
燕岐晟聞言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腦,穆紅鸞怒瞪他道,
“你上回在蘭州時便應殺了他,他死了就不會來西寧,不來西寧就不會招惹上四丫,豈不是一了百了!”
這事兒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你沒有殺他才惹出來的!
“這……這也能怪著我!”
燕岐晟瞠目結舌瞧著氣哼哼抱著熟睡兒子進內室的妻子,摳了摳頭皮暗道,
“那也成吧……那小子下回再來,我就下死手弄死他……也免得受這無妄之災!”
四丫在府里老實呆了幾日,才悄悄去尋了楊大強問,
“表哥,那西夏人抓著沒有?”
楊大強應道,
“城里城外都搜遍了……沒有找到,看來是跑了!”
這一回倒算是因禍得福,世子爺借著這個由頭,將這城里城外都給仔細清查了一遍,果然給搜出來幾名奸細,將這些奸細抓起來嚴刑拷打一番,居然還牽出來幾條大魚,只這類事兒自然不好同家里的女人們講。
四丫一聽沒抓著人不由松了一口氣,心中暗道,
“看來……他是真走了!”
又隔了七八日才出府去,走在街面上一雙腿竟似有意識般,走著走著就到了四條街之外。
四丫立在那處一瞧,卻見得店門大開,里頭有人在搬桌椅板凳,是這房子的房主正在收拾里頭東西。
房主一臉的笑意盈盈,前頭那一家租戶,一口氣付了一年的房租,卻呆了不到半年就一聲不吭的走了,留下好幾只羊和一些桌椅鍋碗,東西他倒是不稀罕,全數搬出去扔了,羊卻是自己牽了回去。
四丫立在那處呆愣愣瞧著,不由心里難過,唉了一口氣,
“走了好!扔了更好……瞧不見以后也不想了!”
轉身就要走,一旁正在街邊玩耍的,一個約七八歲的小孩兒突然沖她跑了過來,到了面前歪著腦袋上下打量她,
“姐姐……這個是不是你的?”
說話間把手攤開,那小孩兒手中赫然是一個穿了紅繩的銅板,四丫一驚忙伸手接過來,
“這個……這個東西,你從何處得來的?”
那小孩兒一指對面道,
“前頭在這里賣羊肉的大哥哥給了我十紋錢,讓我在這處等你……”
這孩兒時常在街面上玩耍,有時到了收店時,剩下的羊肉湯那白發蒼蒼的老店家便勺了一碗,給小孩兒們分吃。
四丫每日都來,小孩兒早認得她了,又得了十紋錢,便認認真真記下叮囑,一心等著四丫過來。
四丫接了東西,從錢袋里又給了那小孩兒兩個銅板,
“拿去買糖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