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岐晟心知自家這兒子與旁人家的孩子不同,這樣的年紀旁人家的孩子還在娘懷里哭鬧,他卻早已能自家在外頭尋樂子了。
只這樂子尋得自家歡喜歹人們卻是十分苦惱,西寧城中那些雞鳴狗盜之輩如今在西寧城中已是幾乎絕跡。
兒子這般樣兒燕岐晟暗暗也是心驚,便偷偷問穆紅鸞,
“長真,這孩子怎得有些古怪?”
說古怪那是客氣的,說是小妖怪也不為過!
看那一雙黑漆漆的眼,有時流露出來的冷漠與譏諷竟同那些受過無數磨難的成年人一般無二,燕岐晟自己瞧著也是暗暗心驚。
穆紅鸞心中自然有數,只這乃是地府秘辛不能隨意與凡人道,說了也是害長青,當下只是正色應道,
“這孩子……我生他時的艱辛你也是見過的,有些話我不好同你說,他確是有不同之處,小時尤其明顯,待再大些就好了!”
這孩子跟著自己出地府時未曾喝過孟婆湯,雖說似這樣的小鬼在世上來來回回都只呆過幾日,按說也無甚記憶,只怨念太大,自然不同那些投了輪回的孩子一般,倒也無甚大事,待到他再有幾歲,在塵世間多生活些時日,身上的怨氣便會漸漸消散便同旁的孩子一般快活開朗了。至于顯得特別聰慧出眾之事,也更不必擔心,年紀大了便泯然于眾不會再受人注目了!
燕岐晟聽了穆紅鸞所言自然是深信不疑,便漸漸放下心來。又因著燕府之中下人們自小瞧著小爺長大,覺著他不同尋常的聰慧與早熟,乃是自家小爺天賦異稟,對外說起都是十分得意。
“想那古有甘羅九歲拜相,我們小爺也必是不差,本就是龍子龍孫在此異象也是應該!”
因著這燕府上下對小爺異常之處都視作理所當然,待小爺能在外頭跑時,西寧城中的百姓也漸漸習慣了這位燕家小爺的特異之處,日子一久也無人覺著奇怪,倒視做理所當然了。
夏氏一說這話,燕岐晟想著兒子在外頭愛玩鬧,卻是從未騙人錢財過,怎得這一回變了?
“丑奴?今兒在外頭遇到誰了?”
燕岐晟放下碗筷問兒子,丑奴想了想應道,
“穆……寶生……”
“穆寶生!”
燕岐晟一驚,
“你……你遇上你舅舅了?”
丑奴想了想似是不明白甚么是舅舅,便抬起頭眼神詢問,燕岐晟應道,
“舅舅便是你娘的兄弟!”
“兄弟?”
丑奴又皺了皺眉,
“你娘家里五個孩子,你娘乃是老大,下頭三個妹妹一個弟弟,你就應稱穆寶生做舅舅!”
燕岐晟耐心教著兒子,
“你舅舅現在在哪兒?”
丑奴想了想應道,
“大……牢……”
燕岐晟又是一驚,
“你這孩子,怎得將你舅舅關進了牢里,來人!”
便要叫人去把寶生放了來,袖子上一緊被兒子扯了扯,
“娘說了……要……教訓他!”
燕岐晟聞言一愣,想了想卻是啞然失笑,這才想起來,前頭長真接著家里的信里,不由氣得跳了起來,拿著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只說寶生這小子是越大越胡鬧了,竟拐著人私奔,
“穆寶生!這臭小子……他不來還好……若是敢來了西寧,必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這話必是讓丑奴聽了記在心里,今日也不知怎么遇上寶生那小子,便將人給弄進牢里去了!
不過……寶生這小子可真有本事,臨安派了人來尋,長真也派了人去尋,兩頭都沒尋著人,倒讓他跑到蘭州來了。
咦!不對……寶生這是同付家小娘子出來的,那付家小娘子何在?
當下又問,
“只你舅舅一個人么?”
丑奴想了想,
“付……婉……臻……”
燕岐晟聽了跳起來,
“快!來人!取了我的帖子送到衙門去,將今日大牢里的人給我提出來!”
“爹!”
丑奴抓著他的袖子,木著臉仍道,
“娘說了,要教訓教訓他!”
燕岐晟聽了哭笑不得,也不知寶生那點讓親外甥不順眼了,非要教訓他,想著這小子實在也是太胡鬧了點,便點頭道,
“罷!這小子是應受些教訓,今日不放他,明日我們啟程回西寧時才放他!”
丑奴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穆寶生要關,付家娘子卻是不好仍關在牢里,便派了人去大牢放那付家娘子,只付家娘子不明所以,見只放她一人出去,卻是死拽著寶生不肯走,
“要走一起走,要關一起關,我們在一處的!”
下人無奈只得回去報給燕岐晟,燕岐晟聽了哈哈大笑道,
“好好!倒是一對有情有意的,他們要一處便在一處吧,只不要為難他們便成!”
這廂寶生與付二娘子心思忐忑,一夜未眠在牢中擔驚受怕,待到天將亮時終于撐不住,依靠在一處坐在臭氣哄哄的草堆之中睡了過去,卻只覺眼皮子剛沾到一處,外頭獄卒便進來喝道,
“穆寶生,外頭有人來提!”
寶生與付二娘子驚而起身,
“敢問官爺,是甚么人來提我?”
“問那么多做甚?自己出去瞧瞧便是了!”
當下拉來牢門催著兩人出來,寶生只得與付二娘子手拉著手,戰戰兢兢的出來,卻見得外頭有兩名漢子正等著他,見他們出來便拱手行禮,
“穆爺,還請快走兩步,我們家將軍正在外頭等著呢!”
寶生聽得迷迷糊糊回頭瞧了瞧付二娘子,開口問道,
“將軍……敢問你們將軍是那一位?”
這蘭州乃是邊塞要地,駐軍不少,能稱得上將軍的可是不少,只那兩個漢子笑而不應,只說是穆爺自己出去瞧瞧便知曉了。
寶生拉著付二娘子由漢子領著轉到后頭角門處,卻見得那處早已有一隊人馬等待著,那騎在一匹花斑馬上的英武男子,不是世子爺,自家親親的姐夫又是誰?
燕岐晟坐在馬上瞧著寶生那衣衫骯臟,臉色憔悴的狼狽樣兒哈哈大笑,手中馬鞭甩了甩問他,
“寶生,你這小子真是膽子大,拐帶了人家小娘子便罷了,還敢過來尋長真,你也不怕小命兒不保!”
寶生忙拉了付二娘子上前行禮,卻是又氣又怨口中道,
“大姐夫,你若是要教訓我,也知會一聲呀!害得我擔驚受怕了一夜!”
莫名被人關進大牢里,想問那牢里的獄卒卻是一個個冷著臉不許他多言,送了一壺水兩個冷餅過來,只擔心吊膽也吃不下,現下肚子還餓著呢!
燕岐晟笑道,
“這可不是我要教訓你!”
是你那外甥要為她娘出手呢!
寶生自然想不到自家外甥,小小年紀有這么精怪,只當是燕岐晟受了大姐之命,叫兒子來戲耍他們,當下嘆了一口氣垂頭道,
“這一回我也知自己做的差了,受此一難也是應該!”
轉頭又沖著一臉懵懂的付二娘子道,
“這是我大姐姐的夫婿,乃是蒲國公府的世子爺,西寧的鎮守!”
“啊!”
付二娘子久在臨安,怎會沒有聽過蒲國公府世子爺與世子夫人的大名,當下驚道,
“蒲國公世子爺!那臨安城中盛傳善妒兇悍的世子夫人,竟是你大姐姐!”
言罷立覺失言,臉色漲紅捂著嘴,燕岐晟聽了不以為意,哈哈大笑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付家小娘的性子應是很對長真脾氣!”
付二娘子羞得低下頭去,只聽寶生又問燕岐晟道,
“大姐夫為何在這處?”
燕岐晟應道,
“我每月都要到蘭州述職……”
說話間招手讓人給寶生牽了一匹馬過來,問道,
“你的騎術可曾扔下?”
寶生應道,
“不曾扔下!”
說話間已是身形利落的上了馬,到了臨安后,他每隔十日都要去蒲國公府學騎馬,后頭穆紅鸞去了西北,寶生才借口功課繁重不曾過去了。
自臨安到西北,他也是能騎馬,只帶著一個付二娘子,又不是真正的夫妻,自也不能相擁共乘一騎,若是不然只怕他早到西寧了。
兩人這廂并肩騎馬,燕岐晟又吩咐人道,
“請了付二娘子到后頭與小爺一同共乘!”
下頭人忙請了付二娘子到后頭馬車上,那馬車窗上布簾撩開,露出那張可愛的小臉兒來,瞧見寶生在轉回頭看他,便沖他露齒一笑,又縮了回去。
寶生這時節自然知曉這可惡小孩兒,竟然是自己的親外甥,怪不得這么像大姐姐,只想起他的年紀,不由心頭怪異之感升起,
“大姐夫……”
想了想卻是欲言又止,也不知應如何說起。
燕岐晟看他神色便明白了,當下笑道,
“丑奴比旁的孩子是要早熟些,他只是愛玩鬧,不過心地還算純良!”
寶生一想到昨晚上那大牢里的惡臭與四處亂跳的虱子,正是拜自家小點外甥所賜小不由氣道,
“他這還算是純良?”
燕岐晟哈哈笑著揮手領著眾人緩緩向前而,嘴上卻是道,
“讓你在大牢里呆一夜已是輕的了,你還是想想到了西寧如何同你大姐姐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