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撒迦派的佛爺們都長得很像彌勒佛。
或許這就是相由心生的最初來源。
見到墨爾根大喇嘛第一眼,鮑承先就心生敬意。
他是大明人,對草原上信奉的喇嘛教并不是很熟悉,本來想雙手合十喊一句‘阿彌陀佛’的,孫國信卻把一條潔白的哈達放在他的手上,鮑承先愣了一下,馬上就給臉上堆滿笑意,雙手親自將白色的哈達掛在大喇嘛的脖子上。
孫國信看到這一幕臉皮都有些發綠,給上師獻哈達的禮節不是這樣的。
大喇嘛似乎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從脖子上取下哈達仔細檢查了一遍,就對鮑承先道:“汝獻上雪哈達,是希望諸佛菩薩能清除你的一切業障、垢染,得到如清凈月光一般的自性光明嗎?”
鮑承先目瞪口呆,連忙把孫國信推到前邊,就見孫國信雙手合十施禮道:“我們只求上師佛法普照,讓這座劫難之城可以沐浴在佛光之下,永世安寧,永世吉祥。”
大喇嘛聞言點點肥碩的頭顱道:“栽種吉祥便是栽種白蓮,栽種白蓮便是普度眾生,善哉,善哉。”
孫國信肅手邀請大喇嘛上城墻一觀,大喇嘛看著鮑承先道:“你的手下不錯。”
鮑承先笑道;“承蒙上師看重,這些天就由他來侍奉上師如何?”
大喇嘛看了鮑承先一眼道:“為我搭一座涼棚,從今日起我要為這座城誦經千遍,消弭它的火性。”
鮑承先碰了一鼻子的灰,再次把孫國信推到前邊道:“上師但有所需,盡管吩咐。”
說完話就逃也似的下了城墻。
大喇嘛對孫國信道:“汝可愿意拜在老僧門下?”
孫國信跪地道:“求上師指點!”
大喇嘛道:“開四方之門,為汝點化!”
說完,就伸出一只手按在孫國信的頭頂道:“入我門來,有萬千喜,萬般憂,萬般難,萬般苦,汝能持否?”
孫國信雙手扶在地上繼續道:“原入法門。”
大喇嘛笑道:“善男子,汝已在法門,何必分門內門外,不過都是佛陀座下士。”
孫國信道:“弟子知曉了,從今后當一心向佛,弘揚佛法,為世間留萬千寶法。”
大喇嘛縱聲長笑道:“好,好,先建歸化城第一叢林,彰顯佛陀慈悲之意。”
孫國信低頭道:“弟子知曉了。”
大喇嘛說完話,就閉上了眼睛,坐在高高的城墻上,面對朝陽寶相莊嚴。
孫國信下了城墻見鮑承先就守在城墻底下,見他過來了,就一把抓住孫國信道:“大喇嘛怎么說?”
孫國信道:“人家就要一座寺廟,且不能耽擱。”
鮑承先咬著牙齒道:“該死的番僧。”
孫國信幽怨的道:“為了城守的事情,卑職如今也成了番僧中的一員。”
“咦?你成喇嘛了?”
“差點,現在是人家口中的善男子,城主您知道不,什么叫善男子嗎?”
鮑承先笑道:“知道,知道,掏錢供佛的人就是善男子,掏錢供佛的女子就是善女子。”
孫國信看了鮑承先良久嘆口氣道:“您說的沒錯,先說好,我這個善男子可是一個窮光蛋。
人家原本是要城主來做善男子的,就因為您剛才弄錯了禮儀,說錯了話,人家就把善男子安在我身上了。
城主,您是知道我的,我沒錢啊。“
鮑承先大笑道:“你現在沒錢,不擔保你以后沒錢,小子,今年夏糧征收一事就托付與你了。”
孫國信大喜,連連拱手道:“卑職謝過城主栽培。”
鮑承先滿意的在孫國信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好好干,只要我還在這里,你有的是發財的機會。”
送走了得意的鮑承先,孫國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用力揉搓一下面孔,自言自語的道:“當建奴狗奴才的走狗也就算了,現在好了,還成了他娘的一個小喇嘛。
再這么下去,老子一定會變成瘋子。”
埋怨歸埋怨,孫國信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在桌子上記錄自己跟大喇嘛以及鮑承先之間的對話,好交給特殊人才去研判,并按照目前的局面,做下一步的計劃。
寫完文書,孫國信再看了一遍文書,猛然間打了一個激靈,因為他從文書中看出一個非常不好的苗頭。
然后長嘆一聲,倒在床鋪上喃喃自語道:“老子的命好苦。”
“老子的命好苦!”
范三被人倒攢四蹄穿在杠子上的時候也如此喊叫了一聲。
進入農莊的時候,他特意選了一間最偏僻的屋子,提著刀子推開門的時候,才發現這間小小的屋子里居然坐著十幾個漢子,這些漢子正坐在一張長條桌子周圍開會。
瞅著坐在主位上年輕人似笑非笑的模樣,范三果斷的丟掉了手里的刀子,雙膝跪地,只求這些明顯就是土匪一類的人能夠饒他一命。
“范三啊,你是怎么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
聽為首的少年這樣說,范三就軟軟的倒在地上,此時此刻,他已經明白,自己千辛萬苦跑了一夜,最終自投羅網了。
張國柱也忍不住笑了,這只被他們尋找了一天一夜的家伙,終于露面了。
大家伙終于不用再討論他是不是已經被戰馬踩踏成肉泥,或者被火炮撕碎的事情了。
“旱獺洞啊……”
聽了范三的交代,張國柱瞅瞅那些羞愧的漢子道:“打掃戰場還是不夠徹底啊。”
一個少年走過來揪住范三的耳朵,就要朝他的脖子位置下刀子。
在范三聲淚涕下的求饒聲中,張國柱制止了那個羞愧難當的少年道:“我覺得這個人應該還有用。”
一個少年道:“這不是我們應該插手的事情。”
張國柱道:“所以呢,我準備送到小小那里去。”
被人蒙著眼睛穿在杠子上抬著走,自然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好在時間不長,范三就被人人丟在地上。
一個聽起來很舒服的年輕人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一千一百二十四人齊全了是吧?”
“無一漏網,這里還有一個活的,我覺得你可能有用,就給你送來了。”
這是那個抓住他的少年人的聲音。
范三努力的在地上扭曲,希望能引起那個聲音好聽的少年人的注意,如果自己不動彈,被人家當做無用的廢物處理掉,那可就太冤枉了。
“這人是誰?”
“回稟大英雄,小的是張家口大商家范肖山的家仆范三,我家老爺家財萬貫,財可通神。
小人對我們老爺來說還有那么一絲用處,如果諸位英雄缺少銀兩,可以拿小的這身賤肉去換兩個銀子花花。”
“哦?這么說,你家老爺愿意拿銀子贖你?”
“千真萬確,兩位英雄盡管獅子大開口,只要小的能回去,不管花多少錢我家老爺也愿意。”
“怎么說?”
范三誠懇的道:“小的這次是跟著建州人的騎兵到的敕勒川,說實話,這些建州騎兵跟我們家老爺是有一些瓜葛的,現在騎兵們被諸位英雄好漢殺了一個干凈。
我家老爺一定沒法子跟建州人交代,這個時候,我這個奴才就是這一場大戰中唯一的活口,即便是平日里一文不值,這時候也該價值萬貫了。
如果諸位英雄不殺我,我回去之后一定按照諸位英雄交代的說法回稟我家老爺,我家老爺也會如此向建州人稟報的。
諸位英雄之所以要把所有的人都殺的干干凈凈,無非就是為了滅口。
可是呢,諸位英雄想過沒有,如果我這個最后的活口被諸位英雄當碾臭蟲一般給碾死了,難道建州人平白丟了上千騎兵,難道就能善罷甘休?
他們一定會給這里的蒙古人下令,徹查此事,就算諸位英雄天下無敵,蒙古人也被你們殺的干干凈凈,難道建州人就會袖手旁觀?
只要事情一天不水落石出,建州人就一天不會放棄追查。
如果諸位英雄留小人一命,我回去就說他們遭遇了大同府的官軍,讓人家給殺光了。
如此一來,這件事就跟諸位英雄好漢無關,您們如果還可以繼續做自己的無本買賣,讓建州人跟大明邊軍打個你死我活,我想諸位英雄好好這里一定有現成的便宜可以撿。
這件事成功后,小的撿了一條命,我家老爺保住了身家,建州人找到了仇人,官軍殺了建奴人,諸位英雄好漢得了大便宜,所有人都不吃虧,您覺得如何?”
錢少少跟張國柱聽了范三的話,面面相覷,半晌,錢少少驚訝的道:“這他娘的就是一個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