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你一面很難,文玉山努力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找到機會,另外,你這樣大喇喇的過來找我說話,是不是太不謹慎了。”
“這群喇嘛里面我最大,你說有沒有問題?倒是你,身邊全是真建奴,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會以為你已經投靠建奴了。”
韓陵山同樣聳聳肩膀道:“我也是他們的老大。”
孫國信將手掌按在韓陵山的腦門上道:“行五體投拜大禮!”
“什么?”
“上師為你摩頂祝福,你就要行五體投拜大禮。”
韓陵山立刻就趴在地上,不敢不行五體投拜大禮。
孫國信低聲道:“明日傍晚來皇寺尋我,你現在什么身份?”
“鑲藍旗的旗丁蘇合泰!”
“知道了。”
說完,就繼續捧著缽盂帶著那群喇嘛進了盛京城。
韓陵山撣撣身上的雪沫子,一臉幸福的瞅著遠去的孫國信,不愧是玉山書院著名的神棍,三年時間就已經混成了紅衣喇嘛。
阿古敬畏的來到韓陵山身邊道:“上師都說了些什么?”
韓陵山幸福的道:“上師說我有大富貴。”
阿古歡喜握緊了拳頭重重的在另一只手心上砸了一下道:“我就知道。”
韓陵山道:“進城!”
阿古大聲對別的建州人吼道:“上師說蘇合泰將來是貴人!”
其余建州人臉上也浮現出激動之色,吆喝著馬車,追隨大步前行的蘇合泰向盛京城走去。
別人都在勘驗腰牌,韓陵山哈哈大笑著丟過去一把碎金子,還抱住守門的建州城門官的肩膀大聲道:“祝賀我吧兄弟,上師說我會成為貴人。”
城門官也是一臉的羨慕之意,剛才這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同樣抱著韓陵山大聲的祝賀,至于檢驗腰牌這種事自然是被所有人都給遺忘了。
進城之后,韓陵山就看到孫國信被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簇擁著沿街化緣,每到一戶店鋪或者人家,早就有人捧著飯食跪在地上等著施舍給孫國信。
孫國信每一次都非常誠懇的感謝人家,并且探出一只手摸摸人家的頭頂。
他不是每家都要,只要這些小乞丐看到哪家的飯食好,他就會被小乞丐們簇擁著去那一家,有機會給孫國信施舍的人家無不洋洋得意,沒機會施舍的人家往往就會垂頭喪氣。
不大功夫,孫國信的缽盂就裝滿了飯食,他就把缽盂里的飯食倒在一塊早就被小乞丐們用雪清洗的干干凈凈的石板上,任由這些孩子取食,今天來的乞丐比較多,他就笑吟吟的站在一邊看著,路人甚至還能聽到他的饑腸雷鳴的聲音。
有人拿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孫國信只是笑著感謝,婉拒,一口不吃,抓一些白雪放在缽盂里揉成團子,然后一口口的吞下去……
他沒有喊什么’我佛慈悲‘的話,只是他白凈的面龐,溫暖的笑容,以及純凈清澈深遠的可以容納萬物的雙眼,無處不透著最深切的慈悲意。
吞完了這些潔白的雪球,他就來到另外一塊被孩子們打掃的很干凈的青石板上,盤腿坐了下來,面對剛剛越過城墻的朝陽,低聲頌念經文。
不時有喇嘛來到這塊青石板邊上,來一個就圍著他坐在雪地里,不大功夫,誦經的聲音就變得雄渾起來,他們似乎很有技巧,齊齊的誦經,居然能把孫國信不算洪亮的聲音襯托出來,繼而讓人覺得即便是天地變色,暴雨傾盆也不能遮蔽孫國信的聲音。
佛爺誦經的時候,路上的行人似乎都中了定身術,一個個雙手合十抱在胸前,虔誠的就像是一個個十世善人。
就連阿古這群殺了無數人的家伙們也是如此。
“這狗日的居然真的做到了。”
韓陵山在心中瘋狂的吶喊……
當初縣尊只是說了一句想要讓雪山,草原臣服,我們就必須有自己的宗教代言人,而這個宗教代言人不能是我們捧起來的,而是應該從雪山,草原上自主萌發出來的。
這本是一樁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現在看起來,這家伙萌發的很不錯!!!
誦經結束,有一個彪悍的建州武士,端著一盤子金子放在孫國信的面前。
孫國信仔細檢查了每一錠黃金,甚至會舉著黃金錠面朝太陽,檢查黃金的成色。
一盤黃金十二錠,他只取了九錠,將剩余的黃金推給那個武士道:“告訴王爺,這三錠黃金成色不足。”
武官龐大的身軀顫抖了一下,用哀求的目光瞅著孫國信。
孫國信深深地嘆口氣道:“供佛以誠……”
說罷,就用刀子劃破手指,在剩余的三錠黃金上滴下九滴血,等血遇冷凝固在黃金上,形成九顆晶瑩的血珠,這才重新收起那三錠黃金,背著手揚長而去。
武官重重叩頭的聲音清脆可聞……
“活佛啊——”
自從又看到孫國信之后,阿古的膝蓋就沒有站直過,狂熱的眼神一直落在孫國信的身上,韓陵山甚至相信,如果這時候孫國信命阿古殺了他韓陵山,估計,這混蛋一定會不折不扣的執行。
“拿假金子蒙騙莫日根喇嘛,虧你干的出來!”
一個彪悍的建州格格指著那個依舊跪在地上的武官大聲斥責。
武官跪在地上默不作聲。
“也就是遇到了莫日根喇嘛,肯刺血供奉不足,換一個你今天要被王爺斬首的。”
指責武官的人越來越多,武官就那樣跪在地上人人唾罵沒有還嘴。
韓陵山神清氣爽的帶著商隊從武官身邊走過,去了一家叫做‘老山窩子’的客棧。
此時的盛京城,在韓陵山的眼中比不上京師宏大,也比不上西安城厚重,更不如南京城繁華,一座大城中只有寥寥幾座木樓矗立在城里。
不過想想也是,這里造高樓,到了冬天樓上就冷得沒法子留人。
所以,還是‘老山窩子”這種用木料跟泥巴茅草蓋成的房子暖和一些。
冬日里的盛京城,自然是沒有大批商隊可以一次性將貨物全部賣掉,想要出貨,賣一個好價錢,就要自己在盛京城里擺攤賣貨才成。
如果低價傾銷,反而會讓人懷疑他們的來意。
韓陵山此次前來,就是要深入的調查一下滿清到底發展到了何等程度,是不是已經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出現了。
要知道在這之前,玉山書院的很多學者對于野蠻的建州人能否維持一座真正意義抱有懷疑態度。
很多人以為,有無數的漢奸幫助建奴,有一兩座城市不足為奇,但是也有人認為,以滿清的奴隸制體制來說,這樣的城市里不會有中間階層。
因為奴隸制就代表著整個族群是被嚴格分化成兩個種群的,一個是貴族種群,一個是奴隸種群。
當然擁有一個奴隸的人也是貴族。
如果說兩者之間還有什么東西可以模糊階級,那就只有暴力。
跟客棧掌柜的打聽之后,韓陵山發現,自從他進了城池之后,他帶來的貨物中,有一半屬于旗主,也就是說,他什么都沒干呢,就要虧損一半。
只有獻給旗主濟爾哈朗一半的財貨,他才能在鑲藍旗的保護下在盛京城里做生意,比如店鋪老板這個該死的老建奴,居然拿出一面正紅旗的腰牌,在韓陵山的面前不斷搖晃。
韓陵山不得不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店老板的手中,這不是店錢,是卑微的鑲藍旗給正紅旗的進貢。
一伙梳著跟建奴差不多頭型的倭人走了進來,他們居然氣勢凌人的瞅瞅韓陵山,以及韓陵山身邊那些頭發如同亂草一般的伙計,見他們占據了過多的桌子,居然強橫的要他們這些奴隸讓出位置。
阿古大怒,揮刀砍向倭寇,卻被倭寇用長刀擋住,且輕蔑的沖著被擊退的阿古哈哈大笑。
韓陵山攙扶住了阿古,對阿古道:“等我搞定身份之后……”
阿古惱怒的道:“太難了。”
韓陵山輕聲道:“我明日帶著禮物去見莫日根大喇嘛,請他幫忙,順便替我們洗清罪孽。”
說到了莫日根大喇嘛,阿古緊繃繃的身子立刻就松軟了下來,隨著韓陵山去了自己的房間,即便身后傳來恥笑聲也不在意。
跟同伴們說了要去見莫日根大喇嘛的事情,這些平日里把金子當命一樣看守的建州人,紛紛獻出了自己的分到的金子,不一會,韓陵山面前就有一口袋金沙。
“成敗在此一舉!”
韓陵山重重的一拳搗在裝滿金沙的口袋上,其余建州人的神色也變得悲戚起來。
脫離奴隸身份,對他們來說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一群人窩在客棧里沒有招惹是非,也沒有出去亂逛,等到中午時分,韓陵山起身披上羊皮襖,戴上狗皮帽子挎上長刀,率先向外走,老阿古背起裝滿金沙的口袋亦步亦趨的跟著韓陵山。
皇寺就在城外,高大的樓閣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極為醒目。
對于搶劫成性的建州人來說,像韓陵山,阿古這樣的人背著滿滿一口袋金子在街道上就像孩童捧著珍珠在強盜窩里的玩耍一般可怕。
尤其是發現兩人居然出城了,身后立刻就有一群人跟了上來。
不過,發現兩人踏上了前往皇寺的便道之后,那些人就停下了腳步,遺憾的瞅著這兩個人一步步的走進了寺廟之中。
阿古滿懷希望的看著韓陵山被小喇嘛帶進了一座偏殿,他自己來到一座佛殿前,虔誠的行五體投拜大禮。
偏殿里極為空曠,只有一張巨大的唐卡掛在大殿上,供奉的卻是綠度母。
光著腦袋的孫國信坐在蒲團上,淚光閃閃的瞅著四處尋摸東西的韓陵山,此時,他最渴望獲得韓陵山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只見鬼頭鬼腦的韓陵山在佛殿里看了一圈,最后果斷的從墻根拿起一個紅漆木魚,探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陣,如愿以償的掏出一把煙卷。
就著佛前的長明燈上點燃了煙卷,深深地吸了一口,在肺里轉了一圈之后,才緩緩地吐出來。
“你怎么知道我會把煙藏在木魚里?”
韓陵山冷哼一聲道:“不藏在這里難道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