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人中,武力最強大的永遠是黑林子里的建州野人。
就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建州軍隊中最強悍的披甲人沖鋒隊便是由這些野人為主體構成。
在建州人的軍隊基本上是由阿哈,披甲人與旗丁構成,阿哈負責拿命消耗敵方武器裝備跟平日里的后勤運送。
披甲人一般負責沖鋒擊垮敵人。
至于旗丁,他們的戰損率最小,主要是因為他們一般都處在指揮位置上。
韓陵山自從獲得了鑲藍旗旗丁的身份之后,他同時也就具備了去黑松林捕捉建州野人賣給王爺們的資格。
一般情況下,建州人只要身高超過車輪的建州野人,老弱,婦孺沒有利用價值,一般不予理睬。
可是呢,一旦一個個小小部落中的成年男性野人被捉走之后,那些老弱婦孺在遼東的冰天雪地中只有餓死,凍死這一條路好走。
野人們全是獵人,他們以狩獵為生,這是一個極為脆弱的生活方式,由于狩獵充滿了不確定性,饑一頓飽一頓對于野人來說是常事。
野人的壽命很少有超過四十歲的,這就是他們常年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與天地爭斗的結果。
建州人每年冬天都會進入黑林子里搜捕野人充實自己的軍隊,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野人們才會老老實實的居住在鹿皮,樺樹皮搭建的跟傘一樣的小帳篷里。
韓陵山帶著自己的一百多個部下進入黑山林已經快要一個月了,直到今天,他們的收獲還是不太好,只抓到了九個野人。
這九個野人各個都很彪悍,原本有十個的,其中有一個野人在目睹自己妻子被多隆不小心剖開肚子,腸子流淌了一地還朝他伸手之后,就果斷的把腦袋撞在一根尖銳的融通匕首一樣的樹枝上死掉了。
這讓老阿古非常憤怒,用鞭子抽了多隆一頓,他當然不是因為多隆干了不是人干的事情之后才發怒的,他是可惜那個野人代表的金子。
通過這件事,韓陵山終于確定,野人其實不是什么野人,也是有感情有生命,有溫度的人,他們似乎比外邊的建州人還看重自己的親人以及家園。
于是,這些建州人就打著激發野人野性的目的,開始大肆的殺戮原本不需要殺戮的野人老弱婦孺。
這樣做的好處很快就顯露出來了,有無數的野人開始向他們發起報復。
除過野人們設置的陷阱能對這些人起到一些殺傷作用之后,他們手中簡陋的武器,根本就不能對這一群身披鐵甲的武士造成傷害。
這樣一來,他們捕捉到的野人也就越來越多,也就是因為如此,那些來解救同胞的野人們也越來越多。
想要找到這些喜歡單獨行動且神出鬼沒的獵人原本是非常困難的,現在,這些野人主動送上門來,這對一個捕奴團來說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開始不同意蘇合泰激怒野人的老阿古,現在,對蘇合泰佩服的五體投地。
因此,隨著捕獲的野人數量的增加,老阿古這些人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所到之處,尸橫遍野。
捕捉到一百個野人的時候,老阿古認為已經足夠,可以拿去跟王爺們換金子了,蘇合泰卻不滿意,他認為在這個漫長的冬天里,如果不能捉到五百個野人,那就是一次極為失敗的行動。
用鋼鐵打造的脖環足夠束縛住這些發狂的野人,即便野人數量超過捕奴團的數量也不要緊,他們不用理睬這些野人的健康狀況,只要保證他們還活著就能換錢。
而這些經過大自然淘汰之后剩下來的野人生命力極為驚人。
于是,在蘇合泰的堅持下,這些人又在林子里轉悠了半個月,直到脖環全部用光,很可惜,捕捉到的野人人數不足四百,與蘇合泰的期望相去甚遠。
“下一次,應該帶更多的脖環過來。”
韓陵山從一棵白樺樹上砍下一朵樺樹茸丟進了背簍,這是一種很好地藥材,可以治療消渴癥。
老阿古吃力的從另一棵白樺樹上摘下一朵樺樹茸之后氣喘吁吁的道:“該出山了。”
韓陵山重重的拍拍眼前亭亭玉立的白樺樹道:“我喜歡這片林子。”
老阿古笑道:“等我們積攢了足夠的錢財之后,我們就可以把部族安置在這里,買一些女人回來就是一個新部族。”
韓陵山笑道:“那就要大家伙多賺錢才成,我們目前剛剛有了兩個人的身份,還需要更多。”
老阿古點點頭道:“至少還需要八個,我們才算是一個完整的牛錄,等我們的牛錄成了,一旦旗主開始點將出征,我們就能參與其中,重新在戰場上奪回屬于我們的榮耀。
說實話,中原人的女子要比關外的女子好的太多了,抱在懷里的滑溜溜的,自從我的漢奴被剝奪之后,我已經很久沒有享用過那么好的女人了。”
韓陵山笑瞇瞇的看著老阿古道:“你以后會享受到更好的。”
老阿古道:“是啊,你是我們的新首領,你會帶著我們過得更好。”
韓陵山瞅瞅那群被強制頭頂樹干,弓著腰消耗體力的野人道:“如果這些人全部編練進我們牛錄中就好。”
老阿古搖搖頭道:“以我們的人手來看,最多可以收納十個,超過這個數這些披甲人就會暴動。”
“為了抓這些人我們折損了十一個人,另外六個傷殘的你處理掉了沒有?”
“給他們喝醉了酒,然后送上路了。”
“那就出山吧。”
老阿古點點頭,隨即吹響了號角,散落在各處防守的建州人緩緩的回歸。
踩著齊膝蓋高的雪,走了足足半個月終于走出了林莽,看到平原的時候,就連韓陵山這樣的心如鐵石的人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其余的建州人更是歡天喜地。
在黑林子中,這些建州人對野人多少還心存一點畏懼,如今到了平原,原本對野人最和善的老阿古終于露出了獠牙,開始死命的折磨這些野人,名曰——熬鷹!
韓陵山每天都會對著一個沉默寡言的野人絮絮叨叨的說著建州話,這個野人似乎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可是,每當韓陵山轉身的時候,他的目光都會盯著韓陵山插在腰上的短刀。
這個野人是韓陵山這群人捕捉到的最兇悍的一個,僅僅為了活捉此人,在韓陵山的周密布置下,依舊死了六個人,傷了七個。
自從這個人被捉到之后,韓陵山就明顯的感覺到攻擊他們的野人開始變弱了,攻擊沒了章法,顯得很是凌亂,且很容易被埋伏。
已經二月了,遼東依舊看不到任何關于春天的消息,白色依舊是這片大地上的主要色調。
今天,韓陵山又來到了這個野人身邊,開始在野人的注視下搗鼓手里的火藥,他先是用火點燃了一小撮火藥,火藥爆燃產出火花跟濃煙。
韓陵山隨即又拿來一把火藥灌進一個瓷瓶里,然后插上引線,點燃之后丟到雪地上,等引線燃燒干凈,那個瓶子就轟然炸響……別的野人戰戰兢兢的抱著腦袋趴在地上,只有這個沉默的野人眼睛一眨不眨,且露出希冀的目光。
在剩下的路途中,韓陵山在不知不覺中教會了這個野人很多東西!
從遼河源黑森林到赫圖阿拉他們又走了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中,韓陵山每天都要巡夜查看這些野人是否老實安穩,在沒有進入赫圖阿拉之前,他不允許這些野人逃跑一個。
因此,每天晚上,他都會跟這個沉默的野人對視良久,一個人的眼神如同幽深的潭水,一個人的眼中滿是焦躁與不安。
今晚,月光皎潔,韓陵山再一次來到了野人歇息的地方,他仔細的查看了每一個野人的脖環,確定他們沒有破損跟掙開的可能,這才再一次來到那個沉默的野人跟前。
“再忍忍,還需要三天你們才能獲得自由。”
野人不解的看著韓陵山。
韓陵山點了一支煙吐出一口清冷的青煙繼續道:“很多年來,你們的族人都被人家從林子里拖出來,被殺戮,被毆打,最后遭受了最殘酷的折磨之后被披上鐵甲丟上戰場,最后死在戰場上。
你覺得,這是你們這一族的命運嗎?
這一次我帶人殺了你的親人,殺了你的朋友兄弟,還把你剩余的朋友兄弟抓來,你恨我嗎?”
野人冷漠的看著韓陵山不說話。
韓陵山吸一口煙笑道:“你能聽懂我說什么是吧?你沒必要瞞我,說起來,我算是你們的朋友。”
野人的眼中似乎能冒出火焰來,用低低的嘶啞的聲音道:“是你們親手殺了我的妻子,是你們親手殺了我的兩個孩子,我如果能化身黑熊,一定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走出老林子。”
韓陵山點點頭道:“對于你的仇恨,我非常理解,畢竟你的妻子很美,他們又是一群畜生,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告訴你吧?
而你的兩個兒子又太勇敢,看到母親被人欺負的時候自然要保護母親……所以,他們的頭顱被砍下來了,一個放在樹樁上成了擺設,另一個被掛在樹枝上,早上起來的時候,孩子漂亮的眼珠子不見了,好像被什么鳥給叼走了。
這一幕就發生在妻子的眼皮底下,她的孩子被人殺了,她卻在遭受侮辱……最后被雪覆蓋的時候,我發現她的眼睛在流血……
那個時候,你還在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