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洪老先生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人。
既然來到了玉山書院,自然要看清楚玉山書院的本來面目。
這里環境優美,玉山書院幾乎占據了整個地勢平緩的玉山北坡,從山腰處直到峰頂都是玉山書院的管轄范圍,與其說玉山是一座山峰,不如說玉山是一座被書院精心雕琢之后的巨大擺件。
做學問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很費錢的。
自古以來讀書就是一件很高貴的事情,如果僅僅是讀書識字也就罷了,如果想要研究高深的學問,名師,海量的書籍,穩定的求學環境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在來玉山之前,曾經聽過徐元壽對書院的介紹,聽了之后就以為徐元壽為了誑他們這些人來玉山,多半有夸大的嫌疑。
跟隨徐元壽用了兩天時間走遍了玉山書院之后,他終于確定,徐元壽是一個誠實君子。
在看了玉山書院占據了不下十畝地,由四座青石建筑構成的藏書樓后,何元洪的羨慕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像他這樣的名宿面對一堆錢露出這樣的表情自然是可鄙的,可是,當他看到浩如煙海的書籍之后,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很自然了,且不用掩飾。
“這里的藏書共計二十一萬八千六百卷,三倍于范姚卿的‘天一閣’,其中皇家藏書共計三萬一千五百卷,由秦王,福王,慶王等一十六位藩王捐贈。
左邊的那座皇家模式建筑里的藏書全是此類書籍,其中宋本超過六千卷,唐雕版兩百二十一卷,其中首版《金剛經》這里藏有半部,其余半部毀于戰火。
秦漢簡牘帛書一千一百二十五卷,春秋戰國簡牘一百七十七卷。
元洪先生,且往這邊看。
右邊的這座樓便是我玉山書院的鎮院之寶匯聚之地,名曰——金石樓。
商周,春秋,戰國,秦漢以來的青銅鼎,青銅簋,盞,盤,鐘等等青銅禮器共計兩千九百二十八件,且件件有銘文,件件有出處,凡是沒有銘文,沒有出處且做工粗糙的青銅器全部被縣尊拿去化銅……”
“哎呀,這如何使得?元章你就不勸誡一下?”何元洪聽得抓耳撓腮。
徐元壽聳聳肩膀道:“太多了……”
“如何能算多呢?再多也不能嫌多啊。”
徐元壽笑而不語,從腰帶上解下一枚被把玩的滿是包漿的小巧龜殼遞給何元洪道:“先生看看這枚龜甲上的紋路。”
何元洪不解的接過龜甲,除過漂亮圓潤之外,沒發現有什么不同。
徐元壽又遞給何元洪一個放大鏡,讓他仔細看看龜甲上不同于天然紋路的那些痕跡。
何元洪仔細看過之后,沉思片刻猶猶豫豫的道:“這居然是古文字?”
徐元壽哈哈大笑道:“青銅禮器乃是上古之時,我們的祖先求天問卜時的工具,我們是不是可以再進一步想一下,這些龜甲上也是更加遠古時期人們求天問卜的工具。
既然青銅器上有銘文,那么,這些龜甲上也有文字也就順理成章了。
可是這些字與我們現有的文字差別太大,難以辨識。
我們又知曉,古人以畫為文字,再從金文向上反推,我們是不是就能認出這些字來呢?
不滿元洪兄,這枚龜甲上的這個字,小弟以為乃是一個太陽的“陽”字,為此,小弟特意做了一篇說明,為書院同仁說認同。
為此,小弟還領了一兩金子的獎勵。”
“認字有獎勵?”
“藍田縣尊以私人名義頒出賞格,但凡有人能認出一個字,且讓世人認同者,賞金一兩。”
“有趣,快快找些龜甲過來……看老夫如何讓這藍田縣尊破家的。”
兩人邊說邊笑,沿著青石臺階走進地下……讓一群跟在他們身后的先生,學子們大惑不解,實在是不明白,兩天前還勃然大怒,準備拂袖而走的何先生,為何會有這么大的轉變。
不過,從玉山書院宏偉的圖書館來看,愛書成癡的元洪先生變幻念頭,也不足為奇。
等他們兩人從地下藏書樓出來之后,何元洪先生果然有了很大的變化。
“入寶山斷然不能空手而歸,元章先生,某家這就算是賴在玉山書院來,給老夫準備一件茅舍,粗茶淡飯即可,平日起居自有老仆照料,只求元章準許老夫可以時時進入藏書樓即可。”
“那怎么可以呢,元洪先生乃是研究《春秋》的大家,書院學子正翹首以待準備聆聽先生教誨,如何能藏身在這藏書樓中蹉跎歲月?”
“咦?讀書如何能是蹉跎歲月?”
“唉——教書育人乃是我輩本份,如何能忘記呢。”
“教書也不是不成,只是老夫教書,自然要按照老夫的道來教書,如果是弓馬刀槍一類的請恕老夫無能。”
“小弟也沒有教授學生這些東西啊,自然有武學師傅教授,先生快走,小弟已經忍不住要聆聽我兄對《春秋》的新的認知了……”
何元洪先生欣然答應。
然后,玉山書院里又多了三十七位先生,以及兩百二十六個學生……
杏花開的時候,云彰已經可以跌跌撞撞的在地上跑了,而云顯還是只會爬……
在過去的一個月里,云氏總共接到聘禮七份,也就是說,今年九月,云氏要不停的出嫁七個閨女。
錢多多的辦事效率非常的驚人,云昭找人偷偷地打問過,這七個前來提親的男子中,沒有一個屬于綁來的,都是心甘情愿,且娶親的意愿很是高漲。
這就很好嘛!
他的妹子們本身就不丑嘛,而且最近一個個都表現的很好,家里長輩不在,云娘又嫌棄她們麻煩,所以,這些妹子們整日里想著法的孝敬云昭這個當兄長的。
很好啊。
老母親身體健康,兩個兒子正在慢慢長大,兩老婆一個溫柔賢惠,一個精明能干。
妹子們被多多收拾的膽子都嚇破了,不但收起了驕嬌二氣,一個個走路都不敢快步走,聽到多多的聲音,膽小的都會嚇尿,一個個就盼著早點嫁人,好脫離魔爪。
部下們都在老老實實的或者開疆拓土,或者安撫萬民,或者在敵占區搞陰謀詭計,或者遠赴域外為藍田縣賺錢……都很好。
至于張秉忠突然從蜀中鉆出來,跟李洪基相互配合著在武昌蹂躪楊嗣昌,王文貞的事情,這不關云昭屁事。
至于從遼東傳來,大明官兵突襲了建奴老巢赫圖阿拉,焚毀了整座城池,殺了建州軍民無數,還在赫圖阿拉昭明殿逼死努爾哈赤嫡長子褚英,和善貝勒代善的母親佟佳氏以下八位嬪妃。
黃臺吉披麻戴孝,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至于泣血懇求黃臺吉準許他領兵叩關為母親報仇的和碩貝勒代善的要求,被黃臺吉婉拒。
這件事傳到云昭耳中,八百里加急給正在寧錦前線排兵布陣的洪承疇送去了賀信,信使帶回來了洪承疇的回信,信上只有大大的九個字——關我屁事,關大明屁事!
雖然不關洪承疇屁事,不關大明王朝屁事,云昭還是很高興,特意給皇帝上了賀表,祝賀皇帝在新的一年中取得了一場決定性的勝利。
“根據我們收到的種種蛛絲馬跡來看,赫圖阿拉一事跟韓陵山進入遼東的時間線高度吻合……”
錢少少的眼珠子沒有一刻是靜止的,他總想從姐夫的表情中得到一個回答。
“關韓陵山屁事!”
云昭斷然否定。
“那就是韓陵山做的嘍,文玉山在白城子最后見韓陵山的時候,這家伙不知道從哪里糾集了一伙強盜正在打劫白城子。
打劫白城子這種普通的劫掠行為,與韓陵山日常喜歡干大事的性格不符合,既然手里有錢,有人,突襲一下兵力空虛的赫圖阿拉很正常啊。
姐夫,這是大好事,您干嘛要否認?”
“叫縣尊!”
“哦,縣尊。”
“還沒有聯系上韓陵山是吧?”
“還沒有,不過,我估計他在干了這事之后,留在遼東應該很危險,這時候應該正在想辦法離開遼東呢,再過半個月,應該就有這家伙的消息了。
我們前期派往漳州,泉州的人手已經出發了,與原先在漳州,泉州的人手屬于兩條線,一條專門與鄭氏交好,做生意,刺探情報。
另一支去了漳州,泉州之后就潛伏下來,等待韓陵山抵達之后召喚。
縣尊,你還沒說為什么不能說突襲赫圖阿拉是我們干的呢?”
“因為我們就沒有干!明白嗎?”
錢少少答應一聲道:“我總覺得韓陵山辦錯事情了,佟佳氏沒有什么影響了,早年間努爾哈赤入贅佟佳氏,是一個贅婿身份,建州人正在竭力否認這一點呢。
再加上努爾哈赤長子褚英又被努爾哈赤給殺了,這時候再殺那個佟佳氏屁用不頂,我就想知道,韓陵山為什么不把布木布泰給我們弄回來看看,這樣才能真正的震懾黃臺吉。”
云昭抬頭看了錢少少一眼,錢少少立刻舉起手道:“好,好,我不說了,這就幫您滿世界去找韓陵山去。”
錢少少走了,云昭就對豎起耳朵偷聽的楊雄道:“這段問答不記檔,韓陵山這段時間的行程不記檔,韓陵山最遠到山海關。”
楊雄輕聲答應一聲,就把書記官剛剛記錄的問答抽出來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