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除南京勛貴階層,鏟除白蓮教,這是周國萍在被云昭訓斥之后,迅速想好的計劃。
她不甘心自己這大半年來的努力,決定最后利用一下白蓮教,最后一了百了。
這是一場影響深遠,且意義巨大的計劃,非鐵石心腸不能觸發。
計劃運行時間——二十六天!
云昭看到這個計劃的時候,窗外的蟬鳴叫的正歡,惹人心煩。
于是,煩躁的在文書上批閱了同意二字之后,就丟給了獬豸。
獬豸沉默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在上面簽署了同意二字,至于段國仁,已經接到了趙國榮的文書,對這個計劃知道的非常詳細。
他不但同意,還特意命趙國榮給周國萍在職權范圍之內提供一定的幫助。
至于錢少少,已經命三百名黑衣眾秘密南下。
藍田縣想要完全徹底地控制應天府,人手不能少于兩千。
這兩千人遍布應天府大大小小的職權部門,才能對應天府形成云昭最熟悉的網狀管理結構。
這本該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云昭預估,想要做到這一點,還少需要三年時間。
但是,在史可法,夏允彝,陳子龍等人的努力工作下,一年的時間里,藍田縣的兩千人馬就悄無聲息的進駐了應天府官場。
說起來很怪,藍田縣官員進駐應天府府衙之后,史可法三人明顯覺得自己這些人創辦的新衙門有別于大明其它衙門,可以說,達到了氣象一新的場面。
要一個知府保持清廉并不難,難的是讓這兩千多人都保持清廉,最重要的是,一旦一個地方絕大多數人都清廉成風,那么,貪官想要存活,就變得很難。
畢竟,大明的官制本就是架床疊屋般的設置,是可以有效克制貪瀆枉法的。
發現這一點之后,史可法等人并不認為這些人可疑,反而倍感欣慰,他們天真的認為,這是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明顯的效果,認為,大明朝的人治社會依舊有變得清明的一天。
為此,他們的干勁更加的足,齊心協力要在應天府為大明朝積攢下一絲東山再起的希望。
史可法來到府庫的時候,趙國榮寸步不離。
進入銀庫的時候,史可法與隨從換上了短衣短褲,手臂赤裸,腳踩布鞋,頭發被白色的幾乎透明的絹布罩住,全身上下美原油任何口袋夾層一類可以藏銀子的地方。
對于這一套,史可法并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反而對這一形式贊揚了一番。
一個門栓上掛著兩把鎖,由兩個庫吏掌管,兩人同時開鎖,眾人才能進去。
這樣的門有三道。
史可法走進巨石砌造的銀庫,這里非常的涼爽干燥,墻角堆了一層白色石灰,這應該是防潮用的,再走進一扇鐵門之后就看到一層層的厚木板組成的架子。
架子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層層五十兩的銀錠。
看到這些銀子,史可法的眼睛就有些濕潤了。
趙國榮在一邊低聲道:“啟稟府尊,這一架銀錠為一萬兩白銀,這里共有兩百三十三架,除過五十三架為足色五十兩官銀之外,其余都是雜色銀,需要重新煉化后打上我們的戳記,才能被稱之為真正的官銀。”
史可法那里聽得進去,此時此刻他腦海中滿是在京城為官時親眼目睹的國庫窮蹙的模樣,滿是皇帝每每因為錢而不得不放棄很多新政,放棄本該能救援的百姓,放棄一場場本該能勝利的戰斗。
他的手從銀子上拂過,銀子冰涼而堅硬,卻實實在在的存在于木頭架子上,每一錠銀子都是那么的美麗。
他不是一個守財奴,更不是一個貪戀財物的人,可是,目睹如此多的銀子后,他胸中熱血澎湃,來南京一年多所遭遇的所有艱難困苦此時都不算什么了。
“本官要調銀二十萬!”
趙國榮彎腰道:“遵命,不過,府尊大人要把這些銀子發往何處?”
“京城!”
“何人押送?
史可法皺皺眉頭狐疑的瞅著趙國榮道:“你問這些做什么?”
趙國榮悲傷地撫摸著架子上的銀錠慢慢的道:“我要知道我的這些孩子們到底去了哪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
這里是他們的出生地,是我將他們從雜色銀,放進烈火中鍛煉,最后獲得新生,這些木頭架子是他們的床,這件庫房就是他們的家。
我只希望府尊這一次把他們送去京城,只是一場遠行,我更希望他們最終還能回到這里。
要知道,他們每一個都有名字,都有自己固定的床鋪。
我在這里等著他們回家……”
史可法聽了一半的話就走了,以前聽說庫藏使者們都有這種,那種的怪癖,沒想到自己總算是親自見識了,有點惡心!
“大人出門之前,請在銀庫中跳躍十下!”
就在史可法將要離開銀庫的時候,聽到那個有怪癖的庫藏在后面大聲喊叫。
“為何要跳躍?”
“這是銀庫慣例。”
“為何會有這種慣例?”
“因為有人會把銀子藏在谷道中帶出銀庫!”
“大膽!”
史可法的長隨怒喝道。
趙國榮冷冷的看著那個長隨道:“你先跳!”
長隨更是怒火高熾,卻發現史可法居然原地跳躍了十下,他們只好跟著一起跳躍。
趙國榮瞅著地面,地面上很干凈,沒有五十兩重的銀錠,也沒有碎銀子掉出來,他有些遺憾,朝史可法拱手道:“請府尊監督。”
說完,自己也跳躍了十下,地面上依舊很干凈。
眼見于此,史可法胸中的怒火逐漸消失,出了銀庫后問趙國榮:“以前出過事情?”
趙國榮陰陰笑一聲道:“府尊這般貴人可能想不到有人能用谷道攜帶兩錠五十兩銀子出庫房吧?”
長隨聞言眼睛都要凸出來了,用手比劃一下五十兩銀錠的大笑,再看看同伴的后臀,搖搖頭,只能表示匪夷所思。
“有這樣的貪財鬼看守銀庫,也是一樁美事!”
對于銀庫偷盜的事情史可法不評價,只是覺得趙國榮這個庫吏似乎不錯。
一個把銀子當成自己孩子的人,哪里會容忍別人偷盜他的孩子?
二十萬兩銀子裝箱之后,被大隊人馬押送著離開了銀庫,趙國榮臉色陰沉的如同雷暴前夕的天空。
“總要有人把我的孩子們帶回來是吧?”
趙國榮盯著譚伯銘,沒打算讓他輕易離開。
“這些錢是我們辦事用的,你就當他們為國捐軀了。”
趙國榮冷笑一聲道:“這些錢會回來的。”
譚伯銘大吃一驚,連忙道:“你們不能這么胡作非為!”
趙國榮背著手瞅著史可法離去的方向淡淡的道:“你管不著!”
大巴山,云遮霧繞,淫雨霏霏不見天日。
楊雄披著一件沉重的蓑衣在山間的小路上踽踽獨行,滿地的泥濘讓他每走一步都非常的艱難,不過,他還是扶著竹杖一步步的向山里走。
在他身后很遠的地方,護衛,家仆,書童遠遠地跟著,不敢靠近。
面前的大山被當地人叫做——米倉山!
大巴山屏隔川、陜兩省,控扼漢水下游和長江中游,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秦漢交鋒,漢魏爭奪讓這個偏僻的地方屢屢出現在漢家史冊上。
至于米倉山,峰嶺交錯,重巒疊嶂,溝壑險惡,水流湍急,加上這一帶山地,氣候寒冷,人煙稀少,唯一的好處就是森林密布,景色不錯。
不過,自從來到米倉山之后,一向酷愛山水的楊雄就把山水二字恨之入骨。
在關中的時候,他吃飽喝足了,不用伺候縣尊,不用擔憂天下的時候,帶上書童,提上食盒,背上酒葫蘆,邀約一二好友,一頭鉆進秦嶺,尋找一處山清水秀之地,飲酒,投枚,猜拳,作詩,縱論天下自然不亦快哉。
來到大巴山之后,吸風飲露,奔波不定……多少回夢中回到關中,抱著縣尊的雙腿嚎啕大哭,只求縣尊能讓他回去。
夢里怎么做是一回事,醒來之后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該死的大巴山上有將近二十萬百姓成了野人,而這些野人正在荒山中與野獸毒蟲爭斗,只希望能夠活下去。
米倉山,更是聚集了很多野人……他這個漢中副使的主要職責,就是勸野人下山,去平原上居住,莫要留在山上當野人,也當土匪了。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富饒的漢中平原上百姓越來越少,空閑的土地越來越多,到了現在,平原上的百姓們寧愿去山里當野人,也不愿意在平原上接受,官府,流寇,鄉紳,豪強們盤剝。
每一家百姓上了山,都是“苛政猛于虎”的真實寫照,這些人寧愿與兇猛的野狼,野熊,野熊貓爭斗,也不愿意與人為伍。
今天,楊雄就要靠一張嘴,去說動黎家坪的百姓下山,去平原安居。
這是楊雄通過中人好不容易說通人家準許他一個人上山,因此,楊雄不愿意放過這個機會,決定冒險一試。
畢竟,黎家坪周邊散落著六千多野人呢。
只要說服了黎家坪的大當家的,米倉山周邊的二十八個寨子就有了一個標桿,工作要好做的多。
手臂一陣酸麻,楊雄微微嘆息一聲,取出鹽瓶子往水蛭尾巴上倒了一點鹽,原本半個身子都扎進肉里的水蛭就蜷曲了起來,最后從胳膊上掉下來。
楊雄重重的一腳踩在圓滾滾的水蛭身上,啪的一聲響,腳下濺起一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