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里鴉雀無聲。
這就對了。
就在這個時候,云昭不想聽到眾人傻瓜式的擁護之聲,也不想聽到聒噪的反對之音。
擁護之聲太大,會讓那些觀禮的人懷疑藍田官員以及代表們全是馬屁精。
聒噪反對的聲音太大,會讓云昭非常尷尬。
所以,當云楊一個人大吼著‘贊成”的時候,云昭就很滿意了,向他投過去一個滿意的目光。
這家伙是滿會場唯一一個穿著鎧甲帶著武器來參會的將軍,因此,他發聲之后立刻就成了萬眾矚目的對象。
如果是別人會有強烈的羞恥感,云楊沒有,他振臂歡呼的極為愉快,甚至有些忘我。
口頭表示贊成是不成的,必須在已經下發的表格上寫下同意二字,并且簽上自己的大名這才會是一張有效的票。
眼看著代表們在藍田小吏們的督促下,填好了一張張選票,錢謙益邊對身邊的朱舜水道:“與董卓劍履上朝,與曹丕接受禪讓,與趙匡黃袍加身別無二致。”
朱舜水笑道:“第一屆大會開成什么模樣不要緊,且看第十屆。”
錢謙益搖頭道:“第一屆便是如此,第十屆又能如何?”
朱舜水道:“如今天下紛亂,外部勢力極多,云昭霸道一些沒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到第十屆的時候,天下應該早就安定了。
全天下都是大明的子民,且看云昭如何做。”
錢謙益指著參會的這些代表道:“都是些泥雕木塑的菩薩。”
朱舜水笑道:“第十屆的時候,以虞山先生人望,定能成為其中一員,到時候再高談闊論不遲。”
錢謙益嘆口氣道:“來藍田之前,某家以為云昭不過是諸多梟雄中的一個,來到藍田之后,某家才發現,他確實有問鼎天下的資格。”
朱舜水道:“這對我大明百姓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結果。”
錢謙益道:“云昭早就有一統天下的實力,遲遲不發動,意在我等。”
朱舜水搖搖頭道:“某家只是一介讀書人,家中也僅有幾畝薄田,家人耕作不輟,老母,拙荊紡織不休,就是某家總喜歡多說兩句,否則,與農夫何異
云昭再霸道,也不至于給我這樣的人家不給一條活路吧?”
說完話,看了家財豐厚的錢謙益一眼,繼續觀看大會運作流程。
錢謙益轉頭看了一下周邊,發現十幾個觀禮者臉上并無憂色,與朱舜水同樣滿懷好奇的看著大會流程。
而此時,那些被他稱作泥雕木塑的代表們卻變得活潑起來,一個個面目嚴肅,交頭接耳的在商討會議內容,好像他們真的能決定藍田走向一般。
錢謙益自然是一個聰明人,自從他的馬車駛進潼關之后,他就已經非常確定,云昭將會毫無疑問的成為新的大明主人。
跟暮氣沉沉的東南,死寂的中原相比,關中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即便是人的面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論是行腳推車販賣的小販,還是田地里耕作的農夫,臉上都泛著一種叫做富足的光芒。
他見過農夫們在耕作之后,就會在水渠里洗干凈腳,然后穿上鞋襪,見過著上身推車的商販,在遇到城關的時候會穿上干凈的衣衫。
錢謙益派遣老仆去問過,得到的答案便是——狗日的官府。
當錢謙益進入潼關之后,看到了街面上往來的人,毫無例外的都比東南的人干凈一些。
人只要干凈了,地位差異就沒有那么明顯了,本身彰顯出來的氣質便不容人輕侮。
跋扈習慣了的錢氏家丁,在關中還沒有粗暴的對待過任何一個人。
“這是一個新世界。”
錢謙益嘆息一聲。
大勢已去的挫敗感讓錢謙益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身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普通一些,平和一些。
今天的大會,干的主要事情就是把云昭推舉成皇帝。
這個過程僅僅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大會發出選票一千一百三十五張,收回有效選票一千一百二十八張,其余七張選票并非是反對,而是因為有的混蛋在選票上大發感慨,甚至還有寫詩贊頌云昭當選的……所以,這些票統統作廢了。
正式成了藍田皇帝的云昭跟方才并沒有什么不同,還是坐在第一排安靜的開會,聽張國柱,韓陵山,錢少少輪著念他們各自冗長的工作報告。
上午的會議很快就要結束了,就在韓陵山念完最后一個字,朱存極準備上去宣布上午的會議結束的時候,四個黑衣人捧著四個黑色的盒子快步走進了會場。
很快,四個盒子就被擺在長桌上。
云昭走上臺子,黑衣人就解開盒子上綁著的繩子。
隨著繩子松開,盒子的四壁就倒了下去,露出四顆猙獰的人頭。
一剎那間,會場死一般的安靜,即便是安穩如朱舜水,錢謙益者,一股涼氣也從后脊梁竄到后腦,腦袋一陣陣的發麻。
云昭看了一下手上拿的紙張,隨手丟棄,將手按在第一顆頭顱上道:“我也分不清這到底是什么平世王,還是什么狗屁的摩天王,總之,這顆頭顱是從一個害民之賊的脖子上割下來。
其余三顆頭顱都是如此。
他們頭顱既然在此,那么,他們在大明攪起來的四股煙塵應該已經散掉了。
既然朕已經成了皇帝,那么,天下間就不許再有人稱呼自己是皇帝。
天下雖大,皇帝只能有一個,為了不讓百姓們感到疑惑,從而認錯皇帝,其余所謂的皇帝就要死。
好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四顆叛賊頭顱,以后大家還會見到更多。
多看看,也就習慣了。
上午的會議就開到這里,散會,大家去用餐,休息吧,下午的會議任務很重。”
大會堂里安靜的落針可聞。
直到云昭背著手走出大會堂,就聽會議堂里一下子就炸鍋了。
人頭是韓陵山,錢少少這幾天出動了無數密諜司,監察司好手的成果,本該在大會召開之前就拿來,是云昭不許他們趕什么時間,只要把事情做好就成。
沒想到,他們還是馬不停蹄的將距離藍田最近的四股草頭王給滅掉,并且將人頭快馬加鞭送來。
云昭相信,等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后,天下,應該就沒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急著當皇帝了。
中午,代表們吃飯的地方,云昭赫然出現。
負責供應大會飯食的人,就是玉山書院的廚子。
吃飯的方式沒什么特別的,就跟在玉山書院食堂吃飯沒有差別。
每個人都有一個木盤,木盤里有兩個不大的碟子,兩只碗。
云昭端著盤子過來的時候,站在最前邊的人就自動散開了。
他沒有客氣,也沒有假裝排到隊伍的最后面去。
與韓陵山,錢少少,張國柱等人第一批開始裝飯。
一勺子肥膩的紅燒肉扣在云昭的盤子里,他皺著眉頭道:“給我一段魚,不要肉,豆腐要多,再來一勺青菜,一碗飯,一碗湯就好。”
韓陵山拿走了云昭的紅燒肉,把自己的空盤子放在云昭的木盤里,這才算是解救了那個因為打錯飯想要自殺的廚子。
今天的餐飯很豐盛,雞鴨魚肉都有,樣子看著也不錯,云昭裝好了飯,就對后面的代表們笑道:“大家多吃些,才有精神開好下午的會。”
代表們轟然應諾,安靜的飯堂頓時就熱鬧起來。
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云昭一邊剝雞蛋一邊對韓陵山跟錢少少道:“人頭送來的很及時。”
韓陵山道:“陛下的朝堂要開張了,怎么能少了祭旗的東西。”
云昭將剝好的雞蛋放進錢少少的餐盤里,點點頭道:“于無聲處聽驚雷才是最震撼人心的。”
錢少少瞅著那顆雞蛋道:“怎么還拿我當小孩子?”
云昭搖頭道:“本不用這樣,可惜從今往后,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維持平衡,從現在就要練習。”
韓陵山指著自己碗里的紅燒肉道:“你是在說這盤肉?”
云昭陰郁的道:“對啊。”
韓陵山將滿滿一盤子紅燒肉統統倒給了錢少少道:“這一套拿去應付你的兩個老婆,我們不需要。”
云昭嘆口氣道:“你知道個屁,我們以后的日子長著呢,今天多給你一份肉,明天就能多給你一錠銀子,日積月累之下,少少拿到的東西會越來越少,最后會郁悶成一個變態。”
錢少少的臉皮抽搐著看看面前的這兩個人,咬著牙道:“我們從正式當官,就不小心已經做到了極致,我有什么不滿意的。”
韓陵山嘿嘿笑著對錢少少道:“你在故意疏遠我們,陛下出門的時候,你本該在二道門跟上的,非要等在會堂門口大家一起上臺階,是個什么意思?”
錢少少低聲道:“云氏外戚太多,我要樹立榜樣。”
云昭搖頭道:“沒必要,我們本來就是一伙的,你只是很不幸的成了我的小舅子,這幾年你已經過得很壓抑了,現在,正式告訴你,沒必要。
拿出你最大的能力,最大的本事,我們一起把這個世界弄成我們想要的樣子才是正事。
余者,不足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