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人前了。
不是他的權柄已經被邊緣化了,相反,法部的權柄在大會開過之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強。
只是獬豸本人很少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就像是一頭藏身在暗處的惡犬,虎視眈眈的盯著這個新生的天下。
在他的要求下,年輕的法司官員們眼中只有律法,不違背律法怎么都好說,違背了律法,下場就很難預料了。
監察天下是韓陵山跟錢少少的活。
如何處置罪犯才是獬豸這群人的活計。
這一次不用說,獬豸被監察部的人利用了。
孔植進入玉山城,本身就是監察部重點監察的對象。
他進入玉山城之后的一舉一動,一定是在監察部的監察之下的,當然,也包括他帶來的寶物跟錢財。
云昭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說,孔植給他的禮單,監察部那里一定也有一份。
事情關乎錢皇后,在韓陵山不在的情況下,監察部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去找錢皇后的麻煩,至少,這件事在錢少少那里就過不了關。
事情很難辦,也很危險,不過呢,還是要辦的。
于是,監察部的人就一紙公文把這事告訴了法部,詢問解決之道。
獬豸在看到這份文書之后,明知道這是一個大坑,他還是勇敢的踩進來了,左思右想之后,獬豸對皇帝陛下還是很有信心的,覺得這一次應該捏著鼻子認了。
但是,絕對不允許有下一次。
為了皇帝陛下的顏面著想,他沒有把事情說透,滿世界的從西域商人那里弄到了一頭惡犬送給云昭,算是給皇帝陛下一次自省的機會。
云昭也很光棍,既然被抓住了,那就邀請獬豸一起參觀一下孔植送來的寶貝。
“這一對白玉璧古意盎然,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啊。”
盧象升摩挲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白玉璧,由衷的贊嘆。
“不過,放在這里不合適,陛下覺得放在新建的博物館以為如何?”
云昭抽著臉道:“這東西珍貴,聽說是見證過鴻門宴的東西……”
“唉——陛下謬矣,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放在宮中,只有陛下與少數幾人得以觀看,豈不是讓明珠蒙塵嗎,老臣以為,還是放在博物館展出,讓更多的人看見,才不會辜負這些珍寶。”
“額……好吧。”
“這一對玉斗明顯是假
的……”
“咦?你是說孔植敢拿來假東西來蒙騙朕?”
“不不不,玉斗是玉斗,也是好玉,老臣說這一對玉斗明顯是后人拼湊的鴻門宴珍寶,陛下也是熟讀史書的人,必然知曉,這一對玉斗已經被項羽的亞父范增在鴻門宴上用劍給劈的粉碎,如何能重現人間呢?
假的東西留在陛下身邊,沒得讓人笑話,不如一并送進博物館,寫明白前因后果,免得讓百姓誤會陛下不學無術。”
“嗯……”
“多謝陛下對博物館的關照,一會就讓人把這東西拿走送去博物館,您看啊,這兩個春秋青銅鼎不過是諸侯之家煮飯的器具,現如今,陛下難道真的會用這東西煮飯?
陛下一向喜好美食,這青銅鼎煮出來的東西還能吃嘛?
再說了,諸侯之物,與陛下的身份極不相稱。
完全是無用之物,送走,送走,丟在博物館里也好讓學子百姓們知曉古之帝王是何等的窮奢極欲。”
“編鐘啊……青銅編鐘?陛下乃是帝王,豈能用青銅之物,應該使用玉器編鐘……送走,送走!”
“冕服啊……這東西陛下可以留下,畢竟,除過陛下之外,別人留著冕服就有謀反之嫌……這件事老臣還需要去問問孔植,他家中為何會有冕服!”
“這《太平廣記》……”
“停!御覽《太平廣記》朕無論如何是不會給的!”
盧象升見云昭不把《太平廣記》交出來的意志很是堅定,也就笑呵呵的不再說這套書了,背著手在放置禮物的房子里轉悠了一圈,在角落處發現了一扇暗門。
“咦,陛下,這里有一道暗門!”
云昭搖頭道:“朕沒有鑰匙。”
盧象升遺憾的點點頭道:“也罷,博物館收獲頗豐,老臣也就沒什么遺憾了。”
強盜的目的達成了,盧象升就在云氏一家老小仇恨的目光中帶著一群人捧著玉璧,玉斗,抬著編鐘,青銅鼎,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錢多多靠在云昭身上,有氣無力的道:“咱們家遭賊了。”
云昭笑瞇瞇的瞅著遠去的盧象升對錢多多道:“多好的一個臣子啊,你說崇禎當初怎么就要把這個清廉,辦事能力又強,人品靠譜,說話風趣,且能上陣殺敵的能臣砍頭呢?”
錢多多怒道:“他這是欺負您好說話。”
云昭捏捏剛才受了大損失的錢多多的臉一下,從袖子里摸出一枚鑰匙遞給她。
“真當
云氏千年家族是白給的?明天啊,帶著馮英一起去祖墳山洞去看看,喜歡什么就搬什么,里面的九州鼎就很好,搬回來好好擦拭一下擺在花園里當水甕!”
錢多多一點高興地意思都沒有,祖墳山洞里的東西就是自家的,搬自家的東西回來對她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她只是想要別人家的。
政治這個東西是極為微妙的……而政治家們從不會把話清楚明白的交代給別人,一來會留下把柄,二來,顯得自己很愚蠢。
盧象升從皇帝家搬東西也是有代價的!
能從皇帝家把東西搬走,就足矣說明,法部在大明的強大,也給后面的人開拓出來一條路——法部連皇帝收受的賄賂都能拿回來,那么……別人……
這對提升法部威嚴有著極大地好處。
作為交換條件。
盧象升話里話外說的很清楚,只要皇帝陛下肯把這些東西讓他拿走交給國家,那么,他就會動用法部的力量來針對一下孔植。
打開孔植制造的水泄不通的口子——就是他竟然賄賂皇帝!
云昭都能想象的到盧象升接下來要怎么做了。
首先是監察部蜂擁跟進,接著會拿到衍圣公在老家的不法行為,然后再由法部出面,將一個龐大的衍圣公家族拆的七零八落。
這件事云昭可以直接下令去做,可是呢,這么做了之后會被很多人恨上皇帝,最后將仇恨云昭的表現落實在仇恨國家的層面上。
這很不好。
如果法部出面,而獬豸又是一個出了名的不畏強權且公平無私的人,只要證據確鑿,他就能在藍田律法的框架內,讓這個影響了中華數千年的家族煙消云散。
盧象升是做這件事最好的人選。
他不會做的太過分,但是,也一定能讓衍圣公家族符合藍田律,這一點也很重要。
大明天下很大,所以,各種各樣的事情也很多。
處理這么多的事情需要很強大的智慧跟手段。
在處理這種事情的時候,夏完淳跟師傅采用了同樣的手段。
不過,他并沒有把揚州的商賈們送去監察部或者法部,而是將那些完全不受揚州商賈們重視的庶生子們,送去了玉山書院一邊做事,一邊讀商科!
玉山書院是一個什么地方,全大明的人現在都一清二楚。
藍田皇廷最重要的官員全部出自這個書院。
他的等級甚至要遠遠高于朱明時期的國子監。
朱明的國子監里出來的監生,只能擔任一些不入流的官職,而主流管員全部被科考官員完全給占據了。
藍田皇廷沒有科考,能進入玉山書院就讀的人,基本上就等以已經把一條腿邁進了官員的行列。
而藍田皇廷的大軍正在大明的國土上所向披靡,他們已經占領了絕大多數的大明土地,不出一年時間,藍田皇廷將真正的成為這片大地上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因此,當這些商賈發現自己不起眼的庶子已經變成玉山書院商學院的學生之后,他們立刻就慌了。
昔日因為無法接受夏完淳苛刻條件的嫡子們紛紛向夏完淳提出要求,希望能代替這些卑賤的庶子去玉山書院就學。
對于這一點,夏完淳的意志是堅定的,不論是賄賂還是哀告,亦或是說情都無法動搖他一心支持這些庶子的決心。
同樣的,這個消息對于那些商賈家主來說,沒有那么糟糕,對他們來說,庶子也是他的兒子,只要保證了這一點,用商人的眼光來看這件事,正面意義要遠大于負面意義。
鋪設火車道的事情已經基本上展開了,建設的主體方是藍田將作,那些在玉山書院進學的庶子們,每在書院學習五天,就要分處兩天時間來駐扎在工地上,與大將作們一起討論,研究,鐵路的鋪設事宜。
這些庶子們很忙,不但要跑工地,還要以鐵路建設者的身份,與藍田各個工坊聯絡,親自購置鐵軌,枕木,碎石塊,以及工地上需要的所有物資。
不僅僅如此,他們還要負責招募工匠,力工,組織這些人進行最原始的地基建設。
一些格外能溝通的人,還需要參與到征地的工作中來。
可以說,夏完淳給了這些庶子最大的自主權與幫助。
他相信,一旦這些人參與了這條鐵路的建設之后,他們就具備了起碼的修建鐵路的資格與能力。
假以時日,成為他們各自的家主,應該不成問題。
最重要的是,這些庶子已經組建成了一個聯盟,一個利益共同體,他們的利益方向基本是一致的。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