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弘基已經確定郝搖旗就是一個內奸之后,圍繞郝搖旗進行的疏遠大計也就開始了。
對于這件事,李弘基沒有做任何的掩飾,如同他以往的行為一樣,多少顯得有些光明正大。
因為召集過來看戲的人中間沒有郝搖旗。
李弘基喜歡看戲,這是他最大的愛好,排行第二的愛好則是聽書。
他是一個很感性的人,而且很容易全身心的投入到戲曲與聽書中去,一代梟雄經常因為看戲,聽書而潸然淚下,這讓熟悉他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一個沒有念過書的人,他大部分的知識來源就是來自戲曲與聽書。
這兩項愛好,甚至超越了他對金錢,女色的需求。
今天,戲臺上上演的是蒙元戲曲名家家紀君祥創作的雜劇——《趙氏孤兒大報仇》。
來看戲的都是大順朝的重臣,所以,今天臺子上的戲子格外的賣力,尤其是飾演屠岸賈的戲子,更是將這個壞蛋的模樣飾演的入木三分。
劉宗敏就坐在李弘基的身邊,等一曲唱罷之后,就趁機對李弘基道:“我知道你最近不怎么喜歡我,我還是來了,夠兄弟吧?”
李弘基抬手擦一把因為趙氏孤兒身處的險境流出來的冷汗,淡淡的對劉宗敏道:“我從來都把你當兄弟,如果不相信你,我早就死了,或者,你早就死了。”
劉宗敏點點頭道:“好,有你這句話,被嫂夫人帶走的三千鐵騎,就歸你了。”
李弘基搖搖頭道:“不夠!”
劉宗敏道:“再給你五千刀盾手。”
李弘基看了劉宗敏一眼道:“你一個人來就好了,給你一萬老營兵馬,你的兵馬交給李過。”
劉宗敏皺眉道:“闖王信不過我?”
李弘基又瞅了劉宗敏一眼道:“再讓你繼續統領你前營兵馬,你遲早會被你的兄弟給殺掉。”
劉宗敏道:“不會的。”
李弘基悠然道:“關云長傲上而不辱下,所以,他死于士大夫之手,張翼德對上恭敬,卻對下殘暴,所以他死于小卒之手,你現在就處在張翼德的困局之中,再不跳出來,我擔心有一天會親自給你送葬。”
劉宗敏搖頭道:“區區小卒何足道哉!”
李弘基笑著搖了搖頭道:“張翼德也是這么認為的,你來老營,不是要你統帶騎兵,也不是要你統帶老營精銳,你過來,要統領的是火槍兵!”
劉宗敏聽李弘基這樣說,眼眶猛地一熱,抻抻脖子努力的平穩了一下情緒道:“末將遵命。”
李弘基笑道:“把不值錢的馬尿收起來,好好看戲,這部戲可熱鬧的緊。”
心緒難平的劉宗敏離開了李弘基的身邊,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開始一邊飲酒,一邊看戲,心中再無雜念。
李弘基身邊的那個座位總是有老兄弟湊過去,不過,他們都沒有在那個位置上多停留,問的事情有了答案之后就迅速離開。
牛金星坐在李弘基的身后,將他與其余將軍們的談話內容一一記錄下來。
當戲臺上的陳嬰抱著一個嬰兒狀的東西踉踉蹌蹌在舞臺上漫步的時候,臺下的氣氛已經改變了,開始有武將猜拳的聲音從邊角處傳來。
李弘基不滿的抓了一把糕餅砸了過去,有噪音的地方立刻就安靜了下來,一個個正襟危坐老老實實的看戲。
又一場戲劇結束了,李弘基端起酒杯邀飲,眾人齊齊應答,場面熱烈至極。
李弘基嘆了口氣道:“可惜郝搖旗兄弟跟我們不是一條心,如果今天他也來了,這場酒就喝的圓滿了。”
劉宗敏,李錦,李過等人立刻站起身,朝李弘基抱拳道:“只要闖王一聲令下,我們這就踏平郝搖旗這個叛賊的營地,將他捉來此地,問問他闖王,以及兄弟們哪里對不起他了。”
李弘基擺擺手道:“算了,人家既然有了更好的去處,我們也就莫要阻攔了,我們做兄弟只盼著自家兄弟好,那里有盼著自家兄弟倒霉的道理。
云昭的地盤比我們的大,也比我們有錢,最重要的是他也是綠林出身,好漢子投他,也不算辱沒名聲,在座的兄弟如果也有這個想法的,我李弘基絕不阻攔,并奉上糧草,盤纏,壯行。”
劉宗敏抽刀在手,虎視眈眈的看著在座的各位,這時候,但凡有一人流露出猶豫之色,劉宗敏的長刀一定會砍在他的脖子上。
不等眾人開口效忠,李弘基就瞪了一眼劉宗敏然后揮揮手道:”看戲,看戲,不想看的就滾。”
眾人又安靜了下來,重新津津有味的繼續看戲。
其實,在李弘基軍中,背叛這種事情并不是一個很嚴重的指控,像已經被云昭殺掉的巨寇羅汝才一般,他就是因為勾連張秉忠,才被李弘基驅逐出隊伍的。
而別的小的山頭混進來的別有用心者更是數不勝數,也被李弘基殺了很多。
很多時候,李弘基的軍隊其實就是一個松散的賊寇聯盟,大家一起站在闖王這桿旗幟之下,為推翻朱明的暴政而努力奮斗。
這就導致李弘基的統治與草原上的部族聯盟很像,與傳統的中原王朝反而有很大的區別。
強者為尊,這就是李弘基隊伍中最顯著地特點。
這也是李弘基為什么會主動退出京城,主動出山海關的主要原因。
李弘基此人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他的大局觀極為強大,就是因為他能從大局出發來衡量自己的何去何從,這才又一次讓他的軍隊躲開了藍田皇廷雷霆萬鈞的攻擊。
并從一場混亂中全身而退。
大明賊寇多如牛毛,可是,那么多的賊寇都死了,王二兄弟被斬首,王嘉被斬首,王自用死了,高迎祥死了,羅汝才死了,不粘泥死了,射塌天死了,老回回死了數不盡的賊寇都死了……
如今,活下來的不過是他李弘基,張秉忠以及云昭!
昔日赫赫有名的八大寇連一桌麻將都湊不齊了,事實上他們也沒有法子再坐在一起了。
張秉忠被云昭逼迫的遠走天邊,現在,他李弘基也將要遠走天邊了。
一座山容不下兩個強盜!
更不要說他們三個了。
所以,李弘基對云昭驅趕他們的行為并沒有多少憤恨,如果他有云昭的實力,也會做同樣的事情,說不定會更加的無情。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從自己利益出發的,不論是離開山東,還是離開京城,亦或是來到遼東,每一次都是他審時度勢之后得出的結果。
他知道自己的根基不穩,所以,只有把這些人全部帶到絕境之中,才能把這些人擰成一股繩,為自己的雄心壯志奮斗。
現在好了,這些人已經品嘗到了勝利的滋味,已經知曉了什么是富貴生活,也明白了人世間有的是比白面饅頭更好的東西。
有了這樣的體驗,他們就回不到原來的生活中去了,過不了曾經過過的苦難日子。
而他們曾經享受到的所有東西,都來自于搶劫。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把這門手藝發揚光大。
說真的,李弘基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可以當皇帝的料。
之所以成了皇帝完全是被部下們簇擁成的。
他也知道自己當不了皇帝,從殺了那一對奸夫之后,他就知曉自己此生休想能夠安定下來。
戲臺上的戲子終于唱完了最后一段唱腔,離開了戲臺,臺子下面看戲的人也如夢初醒。
一個個排著隊向李弘基抱拳施禮之后,就匆匆離去了。
不大功夫,戲臺子下邊就剩下李弘基一個人,他看著空蕩蕩的戲臺,再看看空蕩蕩的場子,搖著頭低聲道:“曲終人散,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凈啊……”
高桂英來到李弘基面前道:“劉宗敏全軍都收回來了?”
李弘基皺眉道:“這是什么話,我們只是給宗敏兄弟換一個差事而已。”
高桂英笑道:“你說得對,不過,闖王真的放過郝搖旗了?”
李弘基道;“這個時候內訌?”
高桂英點點頭道:“只好放這個叛賊一馬了。”
李弘基搖頭道:“既然他是云昭的人,那么,他跟建奴就該是死對頭,把這個消息告訴吳三桂吧,他要投誠建奴,總該有點見面禮,人家建奴才會高看他一眼。
我們跟吳三桂也是兄弟一場,不能把人家利用完了,一點好處都不給,這不是做兄弟的樣子。”
高桂英崇拜的瞅著身材高大的李弘基道:“闖王一心為兄弟著想,不論是哪一個兄弟您都會安排的明明白白,只給兄弟好處,從來都不戕害兄弟。
咱們營中百萬兄弟都該一心一意的跟著闖王,才有一個好結果。”
李弘基笑道:“對兄弟只有用心,才能換心,這么多年下來,我李弘基沒有積蓄下什么私財,幸好留下了一批跟我肝膽相照的兄弟,足矣。”
夫妻二人有說,又笑的離開了戲臺,此時,正是遼東春柳泛綠的好時候,不似南方那般燥熱,也不如玉山那般溫涼,雖然還有一些殘冰未曾化去,畢竟,春天還是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