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回到家里的時候,見云顯正坐在小書房里寫大字。
書房的窗戶開著,錢多多就站在他的身后,母子倆人看似都很認真。
云昭來到窗前瞅了一眼,發現云顯臨摹的正是徐元壽的字。
不得不說,徐元壽的字真的很有特點,雖然在大明算不上最好的,但是,他的字極為清秀挺拔,極具文人氣,云昭很喜歡他的字。
他的字體就是出自徐元壽,不過,寫成之后,卻沒有徐元壽那股子清高氣,被徐元壽恥笑為強盜字。
所謂的強盜字,就是說,云昭的字與字之間連接過于緊密,往往會出現一個字侵占另一個字的地方,就像一個字在欺負另個一字一般。
沒辦法,這個已經改不過來了,畢竟,云昭在練習毛筆字的時候是依靠數量堆上去的,沒有時間仔細的推敲每一個字,事實上,不論是誰每天要抄寫一千字,都會寫成這個樣子的。
錢多多見丈夫來了,見他沒有打擾兒子寫字的意思,也就不做聲,夫妻倆的目光都落在云顯的身上。
云顯知道父親過來了,卻不敢停下手中的筆,他也知道,這時候要是表現的三心二意的,后果很嚴重。
直到寫完最后一個字,這個孩子才張開缺少了一顆牙齒的嘴巴沖著父親笑道:“我寫完了。”
云昭看看兒子的字,點點頭道:“心還是有些亂,如果能安靜下來,最后六個字還能寫的更好一些。”
云顯笑道:“爹爹來了。”
云昭笑著摸摸兒子的腦袋道:“好好,這一次賴爹爹,下一次記著莫要再找借口了。”
云顯點點頭道:“您給我找了好多老師?”
云昭道:“訂了十六位。”
云顯皺眉道:“會不會太多了,這是爹爹在懲罰孩兒從寧夏鎮逃回來這件事的一部分嗎?”
云昭道:“一事不二罰,是你爹爹我一向遵守的做事原則,給你找十六位先生,其實是想看看大明境內還有多少真正有本事的文人。
你可以把這件事理解為科考。”
云顯聽不懂父親說的話,就把目光落在母親身上。
錢多多笑道:“你父皇要在大明設立科學院與文學院,給你選的先生,都必須納入文學院,這已經是籌劃很久的事情,給你選先生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云顯抽抽鼻子道:“既然是這樣,孩兒是不是能從中間挑選最喜歡的老師?”
云昭點點頭道:“這是自然,不過,你也不能只學文課,算學,格物,化學,幾何也要涉獵。”
云顯看著父親的眼睛,不由得把目光挪開,低聲道:“孩兒也知道私自從寧夏鎮逃回來是錯的,就是那個念頭起來之后,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云昭搖頭道:“爹爹可不認為這是你的一時沖動,我只會認為這是你做的選擇,既然不肯按照爹爹的意愿去求學,那么,只好給你另外一種選擇。
你要記住,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一旦選擇好了,就沒法子改變。”
云顯耷拉著腦袋道:“我知道,不管我喜歡不喜歡,做了選擇之后都要堅持下去。”
云昭笑道:“你知道就好,咱們家比較特殊,混吃等死這種事不能出現在我們家,一個人想要做點事情其實很難,如果沒有足夠的學識,做事情更難。”
云顯只是用力的點點頭,就重新坐在椅子上看書。
云昭卻把目光落在錢多多身上道:“以后不要教我兒說話,我是他爹,不是他的皇帝,不喜歡奏對模樣的談話。
錢多多道:“您不在乎,那些將要到來的先生們會在乎。”
云昭冷哼一聲道:“他們已經到了。”
錢多多笑道:“最先到的是誰?”
云昭強忍著怒火道:“一個混賬!”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尺游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游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臺萬種色。復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
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云外直……”
孔秀赤裸裸的躺在湯池里,懷里擁著兩個美人兒,一邊哼哼唧唧的吟誦著盧照鄰的《長安古意》,一邊端著加了冰塊的葡萄酒,不要錢一般的往肚子里灌。
他的小童滿面憂色的瞅著自己老公子,他剛剛打聽過了,這里的花費遠不是他懷里百十個銀幣能應付的。
孔秀明顯是不管這些的,在兩個妓子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從湯池里出來,被人擦拭干凈了身體之后,就裹上一條毛絨絨絨的純白色大毛巾倒在一張竹床上,接受兩個美人兒貼心的揉捏。
“賞……”
孔秀明顯對兩個妓子的服務非常滿意,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個字。
書童小青,只好從懷里掏出十個銀幣,分給了兩個笑的很燦爛的妓子。
好不容易等兩個妓子退下之后,小青就把自家老公子的頭抬起來道:“公子,我們的錢不夠!”
孔秀醉眼惺忪的瞅著自家的小童,手隨便揮舞一下道:“長安有的是錢。”
小青發急道:“長安有錢,我們沒錢。”
孔秀瞅著小青呵呵笑道:“長安有錢,我們就有錢。”
小青怒道:“可是,我們連明日的飯錢都沒有著落。”
孔秀大笑道:“我好不容易離開了殘破的山東,一頭扎進了這盛世繁華之中,豈有不大醉一場的道理,傻孩子,在亂世,你家公子我一錢不值,到了這盛世,你家公子想要錢有何難?
且給我招來這梅香閣最美的妓子,就說,老爺我要與美人月下談心。”
“要不,我去取點?”
孔秀轉過頭瞅著小青笑道:“亂世的法子,就不要用到盛世了。”
小青道:“公子不是說亂世的法子是最方便快捷的法子嗎?”
孔秀搖頭道:“云昭用亂世的法子短短十五年就一統天下,你看看他現在,想要修復天下費了多少工夫?小子,最快的法子,未必就是最好的法子。
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小青又道:“既然您不準我去偷搶,那么,咱們如何賺錢呢?”
孔秀掙扎著站起來,小青連忙幫他圍上大毛巾,就聽他家的老公子對他道:“取筆墨紙硯來。”
小青匆匆取來了筆墨紙硯,孔秀飽蘸濃墨,思忖一陣,就把毛筆落在白紙上,片刻之間,白紙上就出現了一叢竹子,想了想,又在空白處寫了一個碩大的“竹”字,落了山東野人的款,就交給小青。
“少于五百枚銀幣不賣!”
小青捧著墨跡未干的畫作,呆滯片刻道:“公子,還是我出去找錢吧,您以前從未售賣過書畫,長安多俗人,恐怕不能察覺公子高才。”
孔秀又喝了一杯酒大笑道:“如果這幅畫賣不出去,我們就回山東。”
“您不是來給二皇子當先生來的嗎?這樣回去怎么成?”
孔秀嘆口氣道:“當年董仲舒要把儒家獻給劉徹,曾經說過,儒家這樣的絕色美人,嫁給劉徹這樣的小子虧了。
我儒門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弄壞了,所以只能賣五百個銀幣,不過,這也是我們的底線,如果儒門連五百個銀幣都不值,我們不回家更待何時呢?”
小青極度不愿去,可是,自家老公子是個什么人他太清楚了,不得已,磨磨蹭蹭的向院子外邊走去,出了院子,他還能聽到自家老公子還在嚎叫。
“我要最美的女人……”
梅香閣的老鴇子春娘,聽到這聲嚎叫之后,就斥退了剛剛退下來的兩個妓子,對一個五大三粗的家伙低聲道:“看好了這個窮酸,要是讓他逃掉,唯你是問。”
壯漢嘿嘿笑道:“且放心吧,他逃不掉,如果拿不出錢,就賣給煤礦當苦工,也要把錢還給我們。”
眼看著壯漢守在了院子外邊,老鴇子春娘這才來到前院。
才出了月亮門,就看到那個窮酸的童子擋在路中間,好似正在等她。
老鴇子臉上立刻堆滿笑容走上去道:“小公子可是要會賬?”
小青冷冷的道:“我們沒有錢了。”
老鴇子臉色立刻變了,尖聲道:“莫非要白嫖?”
小青哼了一聲道:“放心,我家公子不會少你一文錢,現在,把最美的美人給我家公子送過去。”
老鴇子攤開手道:“有錢才有好姑娘。”
小青解開腰上的錢袋,也不數錢,連著袋子一起丟給了老鴇子,老鴇子探手捉住錢袋,掂量一下道:“不夠!”
小青道:“先給這么多,我這就去賺錢。”
老鴇子上下瞅瞅這個十三四歲大的小子笑吟吟的道:“你要怎么賺錢呢?知道你是人家的,可是,長安城里可不允許這門子生意開張。”
小青眼中寒芒閃過,探手捏住老鴇子的脖子,他身材與老鴇子想當,卻把肥碩的老鴇子單手就給提了起來,老鴇子只覺得眼前一黑,舌頭吐出來老長,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死掉的時候,小青又把她放在了地上。
老鴇子倒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卻不害怕這個看起來力氣很大的孩子,好不容易回過氣來了,就扯著嗓子大聲吼叫:”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