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去喝酒!”
云昭發出了邀請。
“陛下,老奴正在值班。”
“狗屁的值班,進入陪我喝酒。”
“皇后……”
“我昨晚剛睡過她……我在上邊!”
“哦,老奴遵命。”
云昭其實不喜歡在早上喝酒,不過,在看到梁三頭上的白發之后,覺得這頓酒得喝,免得以后沒機會了。
上一輩子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師傅年紀還不算大,而自己工作太忙,以后有的是時間相聚,就總是把相聚的時間一拖再拖,等到他想起來了,再去拜訪師傅的時候,只能看他掛在墻上的照片。
人這一生其實活的非常僥幸。
跟那些成群結隊要去高山湖泊里去產卵的大馬哈魚沒有太大的區別,天知道路上會發生什么,有的被漁夫抓走了,有的被大鳥抓走了,還有的被站在水里的狗熊當成了口糧。
能活著抵達高山湖泊產卵的永遠是少數。
梁三這些人年輕的時候看似橫行無忌,其實呢,他們在那個時候已經吃遍了苦頭。
當強盜不是一個很舒服的活計。
起五更爬半夜的乃是家常便飯。
他們的生活習慣跟普通人是相反的,因為,他們總要的等到那些普通人睡著了,或者不防備的時候才好下手。
因此,他們的身體崩壞的速度很快,四十歲的他們還能提著刀子笑傲江湖,等到了五十歲,他們的手開始哆嗦,開始畏寒,開始腿疼,開始胃痛,睡一晚上,他們腰就痛的直不起來。
他們知道,老強盜該死了。
以前,云氏的老強盜們就是這么死的。
此時的梁三不再是那個在黑虎山上殺人如麻的巨寇,更不是那個保護著錢多多轉戰千里的豪雄,現在,他老了,區區三年時間,他的頭發就變得跟雪一樣白。
三杯酒下肚,梁三跟老賈也就放開了。
畢竟,眼前的這個小胡子男人,是他們曾經的寨主,他們曾經的家主,更是他們的皇帝。
以前,他掌控著他們的生死,他們的幸福,現在一樣。
“想好怎么過以后的日子了沒有?”
“離開云氏我們什么都不是,很么都沒有,陛下,就讓我們在云氏待著吧。”
“云氏是我的家,也是你們的家,誰也沒資格攆你們走,朕也不能,記住這句話……等等,我還是給你們寫一份文書拿在手里,你們更加安心些。”
云昭說著話站起身,來到桌案邊上,隨便找了一張用綾子裝裱過得圣旨,提筆寫了一行字,又翻出自己的玉璽,在印泥上按了按,重重的蓋在上邊,喊來張繡重新寫了一份好入檔。
見墨汁已經干了,就隨手把圣旨丟給梁三道:“拿著,有這東西,只要朕還有一口吃的,有一件衣裳,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就有你們的口糧,衣衫,跟睡覺的地方。
真不知道你們當年都干什么去了,那時候不找老婆,卻把大把的銀子全丟窯子里,現在老了,還要朕給你們養老,真是不知所謂。”
梁三笑呵呵的將圣旨揣進懷里道:“兒子養老,那有陛下給養老來的舒坦。”
這不需要客氣,在云氏這桿大旗下,梁三跟老常這兩個老伙計出生入死多年,現在接到特殊的恩遇,不用感謝云昭,他們覺得這是自己出生入死一輩子換來的。
“你們準備進內宅,還是打算在外邊?”
“不進內宅,太后的脾氣不好,老奴幾個手腳慢,干活跟不上會被責罰,陛下開恩,就在玉山弄一個莊子,讓我們住在莊子里,老奴去當這個莊主。”
說著話,梁三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絹圖,鋪開了放在云昭面前。
“莊子就建在禿山后邊,這里向陽,閑暇之時,老奴還能曬曬太陽。至于莊子里只收留我們自己兄弟,半老的養活老的,老的伺候不能動彈的,老奴估計,再有個十幾年,陛下就不用為老奴們費心了。”
“你是少將,一年的俸祿足夠你十年花用了,自己買一個宅子,再弄幾個仆役,婆子伺候你,不成嗎?非要把自己弄得跟叫花子一般?”
“我有俸祿?”
梁三用懷疑的目光瞅著云昭,同樣的,老賈也在納悶。
云昭愣住了,看了一下張繡。
張繡立即道:“梁將軍一年的俸祿八千七百六十四個銀元,這僅僅是他的本職俸祿,他還是我藍田的下將軍,又有虛職金三千七百五十二個銀元。
不僅僅如此,他還有冰炭兩敬,肉糧補貼,以及年限金,住房金,還有出任務時候的特殊補貼,一年下來怎么也有一萬五千枚銀元。
賈上校的俸祿不如梁將軍多,一年下來也有九千多枚將近一萬枚銀元。
這些錢每個月都會按月發放,沒有一個月疏漏。”
梁三抓抓后腦勺道:“沒領過。”
老賈也道:“按照慣例,這些錢都分配給陣亡的兄弟們了。”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陣亡,傷殘的兄弟都有專門的撫恤金,哪里用得著你們多事?再說了,這些年,兄弟們都沒有機會出任務,哪來的傷殘?”
梁三搖搖腦袋道:“不知道,反正沒領過。”
云昭強忍著怒火道:“沒領過錢,你們這些年吃喝嫖賭的錢哪來的?”
梁三搓搓手道:“陛下,您也知道,老奴一向跟著錢皇后,沒錢了……皇后總會賞賜老奴幾個。”
云昭往嘴里倒了一杯酒,長吸一口氣道:“是多多在忽悠你們?”
梁三搖頭道:“反正老奴總有喝酒,吃肉的銀子。”
云昭忽然不想問了,他覺得問錢多多可能比問這兩個糊涂蛋會更加的清楚明白。
忍著脾氣喝了一上午的酒,問清楚了這些人的處境,就讓這兩個老東西走了。
張繡趁機湊過來道:“他們的錢都領走了。”
云昭道:“一年一萬多枚銀元,他們花到哪里去了?”
張繡道:“賭了。”
“賭了?”
“誰敢收他們的錢?”
“有!”
“誰啊?”
“云楊……”
云昭捂著胸口緩緩地坐下來,無力的指著張繡道:“把這個混賬給我叫過來。”
張繡道:“云將軍人在潼關。”
“他不在潼關,他在長安……”
張繡去發電報了,不一會就回來了,給皇帝倒了一杯茶水道:“最晚兩個時辰之后云將軍就會到。”
“等他來了,立刻告訴我。”
云昭氣的手都在哆嗦。
他一直對軍紀抓的很嚴,唯獨沒有想到黑衣人這里居然是一團糟,他總以為黑衣人這里用不著說軍紀也該是一支精悍的力量,沒想到,出現了燈下黑。
很明顯,馮英早就發現黑衣人已經不妥當了,但是,黑衣人所屬是云氏核心的力量,對于這群人,她身為皇后其實是沒有權力對他們說三道四的。
全世界能讓黑衣人俯首帖耳的,只有云娘,以及云昭。
這一次馮英之所以會告狀,說是要裁撤黑衣人,恐怕就是因為黑衣人已經開始糜爛了。
這些人原本就是強盜,山賊,在云氏危機四伏的時候,他們還能齊心協力的幫助云氏渡過難關,為此,他們即便是丟掉了腦袋,也不在乎。
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劣根性一瞬間就爆發出來了。
總覺得自己爛命一條,能吃喝享受的時候就死命的吃喝享受,每過一天好日子在他們看來都是賺到了,指望一群土匪強盜去考慮自己的明天,純屬想多了。
梁三對錢多多有恩,而錢多多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拿錢還人家的恩情。
根本就不需要梁三這個混賬張口問錢多多要錢,只要他裝出一副羞臊的樣子吱吱嗚嗚的出現在錢多多身邊,錢多多就會把大把的銀元丟給他們。
對于自家人……錢多多豪闊的令人無法想象。
云楊沒有來,錢多多倒是先來了,梁三這個混蛋知道事情瞞不住了,當然會找錢多多求救。
“你知道云楊在黑衣人中開賭場的事情嗎?”
錢多多點點頭道:“知道啊,他們也就是沒事丟兩把骰子,打幾圈馬吊,輸贏不大,就是玩鬧。”
“梁三,老賈已經很多年沒有領過俸祿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錢多多掩著嘴巴笑道:“錢輸掉啦,妾身就補給他們,算不得什么大事,輸贏都是自己人的事情,只要全家安樂,妾身愿意出這幾個錢。”
“那么,你知道黑衣人軍紀破敗的事情嗎?”
錢多多點點頭道:“其實妾身慫恿他們這樣做的。”
“為何?”
云昭咬著牙問道。
錢多多見左右無人,就低聲道:“他們生是云氏的人,死是云氏的鬼。”
“什么?”云昭吃驚的看著錢多多,他萬萬沒有想到錢多多會這么回答。
錢多多坐在云昭身邊,一邊用手撫摸著云昭的后背幫他順氣,一邊低聲道:“他們是云氏最黑暗的一面,放在別的帝王手中,天下大治之后,也就是這些人的死期。
妾身知道夫君是一個容易念舊情的人,不會殺這些人,可是,這些人不處理,我云氏依舊是千年盜匪世家。這個名聲永遠扳不過來。
他們既然喜歡吃喝嫖賭,喜歡墮落,那就支持他們這樣做就是了,讓他們快快活活的生,快快活活的死,我們無非是花費一些銀錢而已,這樣做難道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