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家宅看似沒有什么規矩,哪怕云昭登基之后他也從來沒有刻意的立下什么規矩,上一輩子的意識還在控制他的行為,總認為在家里立規矩不好。
事實上,也不用他立下什么規矩。
家里有三個強悍的女人,早就把這件事安排的妥妥當當。
不論是云娘,還是馮英,亦或是錢多多那里有一個好相與的。
在云昭,云彰,云顯,云琸面前這三個女人大大咧咧的看似毫無顧忌。
可是,離開了這四個人,就連云春,云花也不敢家里的事情外傳。
因此,云氏內宅里的消息很少傳到外邊去,這就導致了大家聽到的全是一些臆測。
什么云昭這個皇帝好色如命,別看表面上只有兩個老婆,實際上夜夜笙歌,就酒池肉林,連奴酋老婆都惦記啦,云娘這個云氏老祖宗鐵面無私啦,錢多多侍寵而驕啦,馮英一個正人努力操持偌大的云氏內宅啦……總之,只要是皇家趣聞,普天下的人都想知道。
想知道也就罷了,偏偏知道的全是錯的。
云顯自然不屑于去幫自己老子解釋什么,畢竟,這里面的好多誤會,都是出自他老子自己之手。
那是他的家。
云顯不喜歡在家待著,但是,家這個東西一定要有,一定要真實存在,否則,他就會覺得自己是虛的。
海面上波浪起伏,在月光下還有些波光粼粼的意味,一些喜歡在月光下飛翔的魚會躍出海面,在月光下飛行良久之后再鉆入海中。
船頭部分,時不時的有幾頭海豚也會躍出海面,然后再跌落黝黑的海水中。
明月下,天空是黑色的,海洋是黑色的,目光所及之處的半空,卻呈深藍色,皇后號鐵甲艦劈開的波浪就像兩片白色的正在盛開的兩葉蘭。
在夜色的保護下,云顯清秀的臉龐帶有的稚嫩感一絲都看不見了,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云紋,云鎮,以及云氏老賊老常,老周。
“在南洋叢林里跟張秉忠作戰的時候已經發現有很多事情不對頭,因為,做主人是孫可望跟艾能奇,而不是張秉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孫可望與艾能奇兩人似乎并不是一隊人馬。
我們在攻擊艾能奇的時候,孫可望不但不會幫助艾能奇,還給我一種樂見我們干掉艾能奇的奇怪感覺。
所以,我覺得張秉忠可能已經死了。”
聽了云紋的話,云顯一言不發,最
后低聲道:“張秉忠必須活著,他也只能活著。”
云紋搖搖頭道:“進了野人山的人,想要活著出來恐怕不容易。”
“野人山?”
云紋點點頭道:“他們剩下的人不多了,做多還有不到兩萬人,在七個月前,他們還在一路向西,似乎想要在南洋立足,可是,不知怎么的,這群人一夜之間又不繼續向西走了,而是掉頭開始向東。
顯哥兒你也知曉,向東就意味著他們要進我大明本土。
可是,向東的道路已經全部被洪承疇麾下的軍隊堵死了,這些人居然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一頭扎進了野人山。
我找到了一些傷兵,那些人的精神已經崩潰了,口口聲聲喊著要回家。
我們全副武裝向前探索了不到五十里,就退回來了……”
云顯皺眉道:“為何退出來?”
云紋抽一口煙道:“折損太大了,五十里,我損失了十六個精銳中的精銳。而且,一路上白骨累累,我覺得不論是孫可望,還是艾能奇都不可能活著從野人山走出去。
即便是真的走出了野人山,估計也不剩下幾個人了。
我覺著能走出野人山的人,國朝放他們一條活路又如何?”
云顯盯著云紋的眼睛道:“怎么,心軟了?”
云紋丟掉煙頭道:“不是心軟,就是覺得沒必要了,就是覺得懲罰已經足夠了,我甚至覺得殺了他們也沒有什么好夸耀的,所以,在接到我爹下達的軍令之后,我們就迅速離開了。”
“洪承疇也這么看?”
云紋搖搖頭道:“那個老賊心如鐵石,我們走的時候,聽說他已經被陛下下令回玉山了,不過,那個老賊依舊在排兵布陣,等孫可望,艾能奇這些人從野人山出來呢。
我勸說了兩句,被他打了三十軍棍,還要我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還告訴我,是叛賊,就該全部絞殺。”
云顯哼了一聲道:“我怎么沒有看到洪承疇奏折上對此事的描述?”
云紋淡淡的道:“那個老賊可能覺得應該賣我爹一個臉面,幫我瞞下來了。老子是皇族,用不著他給我賣好,不想下手,就是不想下手,用不著找借口。
了不起走一遭家法,反正我爺爺也不會用家法把我打死。”
云顯給云紋遞了一支煙點著后道:“軍法啊——”
云紋冷笑道:“軍法也沒有我皇族的尊嚴來的重要,如果是正面戰場,老子戰死都認,追殺一群想要回家的乞
丐,我云紋覺得很丟人,丟我皇家顏面。”
云顯沉默不語,只是瞅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他很了解云紋,這不是一個善良的人,這家伙從小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云顯沒有上過戰場,他想不出什么什么樣的慘狀,能讓云紋生出惻隱之心。
“你也別為難了,我已經給陛下上了奏折,把事情說清楚了,以后會有什么樣地后果,我兜著就是。”
云顯搖頭道:“父皇不會懲罰你的,家法都不會用,甚至會夸贊你,不過,那群叛賊死定了。”
云紋煩躁的將抽了兩口的煙卷丟進大海,憤懣的道:“殺自己人沒意思,阿顯,你這一次去南洋有什么特別的任務嗎?
如果是跟歐洲人作戰,你一定要交給我們。”
說罷,就站起身,離開了甲板,回自己的艙房睡覺去了。
云鎮在云顯面前顯得極為局促,他很想跟著云紋跑路,又不敢,想要跟老常,老周一般平靜無波的坐在原地又坐不住,見云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了,就趴在甲板上叩頭道:“殿下殺了我算了。”
老周睜開眼睛淡淡的道:“殿下,很慘。”
老常跟著道:“慘絕人寰。”
云顯聞言,擺擺手道:“那就睡覺吧。”
回到艙房以后,云顯就鋪開一張信紙,準備給自己的父親寫信,他很想知道父親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該如何選擇,他能猜出來一大半,卻不能猜到父親的全部心思。
更重要的是,云紋這些人變化很大,大的幾乎讓云顯認不出他們來了。
這里的人大多是他幼時的玩伴,跟他一起讀書,一起挨揍,但是,現在,這些人一個個都有些沉默寡言,槍不離手。
在安南靠岸的時候,洪承疇送來了大量的補給,卻沒有親自來見他這個皇子,這很失禮,不過,云顯并不感到奇怪。
就像孔秀說的那樣,洪承疇已經大功在手,身份已經超然,這種人現在最忌諱的就是卷進皇子奪嫡之爭,只要不參與這種事情,他就能趾高氣揚的老死。
明天就要進入爪哇島了,就能見到韓秀芬了,云顯,卻莫名的有些焦躁,他很擔心此時的韓秀芬會不會跟洪承疇一樣選擇對他敬而遠之。
像云紋一樣對他表現出那種讓他非常難受的疏離感。
所以,這一夜,云顯徹夜難眠。
不過,很明顯他想多了,因為在見到韓秀芬的第一刻起,他就被韓秀芬一把攬進懷里,盡管云顯的武功還
不錯,在韓秀芬的懷里,他還是覺得自己依舊是那個被韓秀芬摟在懷里差點悶死的幼兒。
“不錯,不錯,到底長大了,讓我好好看看。”
再差點悶死云顯之后,韓秀芬就把云顯頓在甲板上,上上下下的看。
看完之后又抱著云顯親昵一陣子,就把他帶到一個奇裝異服的老者面前道:“拜師吧!”
云顯四處看看,半天才道:“啊?”
“啊什么,這是我們南洋書院的山長陸洪先生,人家可是一個真正的大學問家,當你的老師是你的造化。”
在韓秀芬這種人面前,云顯基本上是沒有什么話語權的,他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正牌老師孔秀身上。
韓秀芬睥睨了孔秀一眼道:“滾開。”
孔秀皺眉道:“這是我的弟子。”
韓秀芬道:“一個人拜百十個老師有什么稀奇的,孔子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你這個當孔夫子后輩的難道要忤逆祖宗不成?”
孔秀道:“我知道你不在乎禮法,不過,你總要講道理吧?”
韓秀芬道:“你什么時候聽說過我韓秀芬是一個講道理得人?我只知道南陽書院有最好的先生,云顯又是我最疼愛的晚輩,他的主我能做一半,讓他的學問再精進一些有什么不好的?
你也別守著那一套老東西固步自封了,云顯又不是女子,多一個老師又不是多一個男人,有什么不成的?”
孔秀的瞳孔都縮起來了,盯著韓秀芬道:“你是在挑戰我?”
韓秀芬嘿嘿笑道:“我聽說你沒被韓陵山打死,就有些好奇,很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活到今天。”
云顯見韓秀芬向前跨出一步,威勢已經蓄積好了,就連忙站在韓秀芬面前道:“沒問題,我再拜一位先生就是了。”
說罷,就朝那個奇裝異服的白發老者拜了下去。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