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秀,孔氏的孽子!
當然,這個孽子是孔植帶著一群老朽給他安上的。
孔植甚至試過將他驅逐出孔氏,不過這個圖謀卻沒有成功。
因為孔氏其余的老朽們不同意。
孽子是孽子,他的學問卻是孔氏數百年來罕見。
孔氏就是靠學問吃飯的,至于別的都不算什么,只要德行不虧,就算跟家主勢成水火,他只要搬進孔林中的茅屋,孔植也奈何他不得。
畢竟,整個孔氏目前有資格進入孔林閉關的人,只有孔秀一個人。
孔氏家族全是讀書人!
上自家主,下到仆役,若是不能識文斷字,就是對孔氏最大的羞辱。
從很久以前,孔氏的嫡系子孫就不再參加科考了,他們只要通過家學的考試,就能直接被委派為官員,這一項特權從朱元璋時期就已經確定了。
孔秀曾經連續六年都是孔氏家學大比的魁首。
更是整個孔氏文脈的見證。
之所以說他是孽子,完全是因為此人有兩晉烏衣風流子弟的風范,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于一個十六歲就自己配制出‘寒食散’,并且大量服用,然后在大雪飄飛的日子里赤身裸.體到處游走散發的差點身亡的人來說,他對整個世界,乃至整個中華史冊都有濃厚的興趣。
學問做多了,人就會變態,此言一點不假。
十八歲的某一天,此人突然發狂,在曲阜投重金包下最大的一座青樓,乘坐羊車,穿四條腿的連襠褲與連體的美艷妓子招搖過市。
待到二十歲的時候,父親亡故,其余子弟無不嚎啕大哭,唯有此人在一邊敲著手鼓,呀呀的歌唱,還一個勁的告訴別人,這是好事。(別罵這人,這些全是典故。)
為此,他的母親也被他氣的一命嗚呼。
此人二十五歲之時,忽然化作狂士,自號瘋癲道人,在曲阜城中立下擂臺,遍數歷代先賢,逐一貶斥,就連孔氏老祖也未曾放過。
孔氏中人大怒,紛紛上臺與之辯駁,卻每每被孔秀駁斥的啞口無言,冷汗直流。
直到三十歲的時候,此人帶著老仆游歷大江南北,黃河兩岸,親眼目睹了大明的衰敗之像后,整個個人就如同換了靈魂一般,待人彬彬有禮,在不見昔日的瘋癲之舉。
獨居于孔林之中,以讀書耕作為樂。
孔植很清楚,如果說整個孔氏還有能拿得出手的人,毫無疑問,便是孔秀!
他很討厭孔秀,非常的討厭,因為,只要跟孔秀在一起,他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傻瓜。
目前的孔秀是一個狀態,孔植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孔秀十六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整個孔氏學問最全,最高明的人,即便是孔氏族中的宿老,也從不與孔秀談經論道。
所以,這一次好不容易出現了云昭要給兒子尋找老師的千古難遇的好時候,孔氏無論如何也要拿下這個職位,唯有如此,孔氏才有復興的機會。
“這么說,云昭準備給他那個小妾生的兒子請先生?”
孔秀看完了孔植拿來的信函,隨手丟在桌子上淡淡的道。
“云氏沒有小妾,云昭的兩個老婆都是皇后,二皇子云顯乃是錢皇后所出,據說云昭對錢皇后極為寵愛,曾經說過,錢皇后一人可抵后宮三千。
所以,二皇子很有可能會繼承皇位。
你去了藍田之后,我只求你管好你的嘴巴,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求你為我孔氏十萬人的性命著想一下,就算我們對你有千萬般的不是,這里畢竟是生你養你的家族。
你再想想,若不是我把你困在孔林讀書十年,以你的脾性定會召集鄉農抵抗建奴,抵抗李弘基,抵抗劉澤清等等匪類。
后果是什么你一定很清楚,那就是個死啊。”
孔植苦口婆心的繼續勸誡著孔秀,以至于嘴角都出現了白沫。
“恨不抗奴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孔植,這是我當年寫給你的詩,現在,我還活著,依舊是我的羞恥。
哈哈,我孔氏講究的便是——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看看你的作為,我孔氏哪一點能跟‘仁義’二字沾邊?
幸好云昭這個賊寇起來了,給了我們華族一個不算太壞的結局。
我這一次去藍田,不是為了什么孔氏,我要好好看看,云昭這個賊寇到底有沒有治理好我華族的本事。”
對于孔秀出言不遜的樣子,孔植早就習慣了,也能做到唾面自干,不理睬孔秀說的話,他繼續道;“此次云昭為二皇子聘師,聽說一共要聘請十六位。
以你的才學,應該不難入列,我求你,教好二皇子,最好能讓二皇子成為將來的皇帝,唯有如此,孔氏一門才能繼續光大。“
孔秀笑道:“不用十六個先生,我一人足矣,好了,你去給我準備車馬盤纏,我這就走一遭藍田。記住了,錢要多,馬車要豪,從人要多!”
孔植搖搖頭道:“銀元一百枚,書童一個,書箱一個,驢子一頭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這就啟程吧!”
孔秀皺眉道:“你就不怕我因為這些外物丟了二皇子先生這個差事?”
孔植冷笑道:“云昭給自己兒子一口氣請十六位先生,你可想過目的何在?”
孔秀哼了一聲道:“十六個學生,一個先生,先生值錢,十六個先生,一個學生,自然是學生值錢。”
孔植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孔氏的臉面還是要的,不能巴結云昭巴結的太過份,你的名聲在孔氏一族,外人對你知之甚少。
我們若是大張旗鼓的把你送過去,孔氏顏面何存?
只有派一個落魄書生過去,在一群先生中間拿下魁首,孔氏這才長氣,明白不?”
孔秀瞅了瞅孔植道:“咦?你以前是不要臉的,這一次怎么如此顧惜臉面了?”
孔植長嘆一口氣道:“在你跟前我也不隱瞞了,之所以在建奴,闖賊跟前不要臉,是因為他們不講理,之所以在云昭面前要點臉面,是因為云昭多少講點理。
這么說,你滿意了嗎?”
孔秀點點頭道:“與你相識這么多年,唯有這一句話算是真正的大實話。”
孔植笑道:“現在你就放心的去藍田當你的太傅,我這個不要臉的人看家。”
孔秀點點頭道:“這一點我不如你。”
孔植道:“兩百個銀元,真的不能再多了。”
“昂,昂,昂”一陣驢叫傳來。
孔秀朝門外瞅瞅,發現自己的青衣小童已經牽來了一頭黑色的驢子,驢子背上已經鋪好了厚厚的棉毯子,在驢子的屁.股位置上,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褡褳。
“你讓小青走路去關中?”
“那就再配一頭驢。”
孔秀點點頭道:“鏢師也不找一隊?”
孔植搖頭道:“放心吧,如今天下安穩著呢,能害你的大隊賊寇已經被云昭殺光了,至于山東境內那些開黑店,打悶棍的小賊,這些年也被你殺掉了不少。
快走吧!”
孔秀長嘆一聲道:“大賊殺小賊,老賊殺小賊,這年頭,沒有千百年的賊寇經歷,確實沒法子好好地當一個賊寇。”
說罷,也不理睬還留在屋子里的孔植,從劍座上取過一柄黑色劍鞘的寶劍掛在腰上,然后取來一頂斗篷披上,騎上那匹黑驢子,就帶著小童出發了。
“這里面最有可能成為顯兒師傅的人是朱舜水,錢謙益,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余者,都是碌碌之輩。”
錢多多這些天對兒子的老師人選費盡了心思,多方衡量之后,終于圈定了五個人。
云昭拿掉蓋在臉上的書本道:“我不喜歡錢謙益。”
錢多多道:“可是,這個老賊的學問一等一的好,我們顯兒不學老賊為人,只做學問。”
云昭白了錢多多一眼道:“收起你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你弄來了錢謙益,準備讓顯兒以后跟他兄長相爭是不是?”
錢多多嘆口氣道:“也不能都是謙謙君子吧?”
云昭道:“有你弟弟一個壞蛋就足夠了。”
錢多多怒道:“還不是因為要幫你干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才把一個好好地男兒給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等韓陵山回來了,就讓少少交卸了監察部的差事。
天下已經太平了,用不著那么多的監察。”
云昭知道錢多多心中很是不滿,云彰留在了玉山書院,一定會被知曉云顯這邊狀況的徐元壽一群人往死里教授。
而玉山書院出來的人物現在已經遍布整個大明。
給云顯請的先生雖然都是一時之選,可是,這些人在藍田皇廷,不是清流官,便是一無所有的儒生,怎么算下來都是云顯吃虧。
“好的,你兒子的先生,你說了算,我不說話。”
云昭終究還是投降了,他相信,只要錢多多肯多下功夫尋找,在大明,給云顯找十六個高明的老師,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將來,老師是誰其實并不重要,假如兩個孩子都有接班的想法,看他們自己的本事就是了。
反正,時間還早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