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主們運來一車又一車的銀子存進工人票號,經濟署整個搬進了工人票號,賬房們這兩天忙的暈頭轉向,用小秤稱量工廠主們運來的銀子,清點入庫。
朱舜叫來了黃靖邊,幾人坐在工人票號的三樓公舍內,商量怎么處理黃氏織布廠的拆借。
黃靖邊拱了拱手,苦笑道:“多謝會首的仗義出手,明天便立個章程,標明工人票號占據幾成股和息。”
朱舜知道這份家業對于參將黃得功的重要,要不是這份家業,黃得功現在還只是游擊將軍,哪里能這么快升任手握七八千重兵的參將。
黃宗羲正在思索怎么處理這件事,單純的給出銀子還上股息,明顯不是他做事風格。
敢用卑劣手段算計工業派,黃宗羲就要用更激烈的手段還回去,讓對方十倍償還:“這么說來其實是千金堂那些大宗藥材商做的手腳。”
提起千金堂的大宗藥材商們,朱舜平靜的臉容就多了幾分不愉,全是幫著滿清搜羅藥材的賣國賊。
不想辦法讓他們傷筋動骨決不罷休,尤其是牽頭所有大宗藥商的曹掌柜,得想辦法讓他下去陪金之俊等人。
朱舜早就想好了其他手段,完全可以對付這個挑動京城藥行風云的曹掌柜,卻被黃宗羲給拒絕了。
對方用銀利手段讓黃靖邊幾乎一無所有,也就是朱舜說的金融手段,黃宗羲也要用金融手段以牙還牙。
想到對方全是大宗藥材商,黃宗羲心里有了對策,詢問道:“黃靖邊你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讓曹掌柜破落。”
想,怎么不想,簡直太想了。
再想也沒用,黃靖邊哪里對付的了曹掌柜,不過黃宗羲提起這件事了想必真的有法子,鄭重道:“宗羲先生請講,黃某洗耳恭聽。”
朱舜看著比過往沉穩很多的黃靖邊,沒了以前的輕浮,看來操持家業這么多年,確實讓黃靖邊成長了很多。
黃宗羲點燃了一爐沉香,這是他親手手制的紅土沉香,隨著一縷輕煙裊裊彌漫。
品茶、賞菊、習靜,一股靜心安神的靜謐氣息漫延開來。
漸漸平息了黃靖邊心里的焦躁。
忽有一種禪坐的心平氣和。
黃靖邊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宗羲先生不愧是京城第一奇才,窨制的桂花茶是茶中第一香,手制的這種紅土沉香也是很多京城名士們推崇的香道第一香。”
“我家的那幾個小子,要是能有宗羲先生一成的才學,黃某死也瞑目了。”
黃宗羲點燃了一爐沉香,確實有平和黃靖邊心緒的意思,免得因為接下來的一番話,激起他更為焦躁的情緒:“拆借更多的銀子,爭取把這些大宗藥材商手里的現銀全部拆借完。”
現在最應該做的應當是盡量減少拆借才對,怎么還要拆借更多的銀子,黃靖邊果然焦躁不安的看向了朱舜。
朱舜想了想,大致明白黃宗羲是什么意思。
藥鋪行當的銀利很大,大部分藥材都是論斤買走的粗貨,藥鋪賣的時候卻是論錢兩來賣,還有很多藥鋪以次充好,這其中的銀利大到驚人。
藥鋪的銀利很大,卻也是個吃本很多的行當,對于現銀的需求同樣很大。
藥材雖然都是論斤買的粗貨,但是架不住藥鋪的常備藥材太多了,一般都在五百種以上,這還不到醫典博物志《本草綱目》的三分之一。
《本草綱目》幾乎等于醫學的八股文,上面有一千八百九十二種藥材,藥鋪常備五百種以上的藥材才算入門,一般都需要達到一半的數目,也就是一千種左右的藥材。
即便是再小的生藥鋪,也要常備一二百種藥材。
這么一來,藥鋪在采買藥材的時候,往往需要大量的現銀,畢竟那些采藥的藥農們被鄉紳胥吏的各種服辯文書欺負怕了。
對于白紙黑字有種與生俱來的恐懼,從來不敢簽字畫押任何文書,一直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黃宗羲這是要做空現銀,讓曹掌柜和那些大宗藥材商的手里沒有現銀可用。
黃靖邊可看不出黃宗羲是什么想法,瞧見面前的兩人這心平氣和,焦躁的心情再次平靜下來,咬了咬牙說道:“黃某這一次便舍命陪君子了。”
說完,黃靖邊頗有些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離開了工人會館。
三日后。
千金堂內。
曹掌柜和藥材商賈們又一次聚集在了一起,商討關于飛梭織布機的事宜。
距離黃靖邊手里的馬幫被襲擊,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黃靖邊那里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不免焦躁起來。
曹掌柜端坐在官帽椅上靜靜品茶,看著戲臺上精彩的昆劇,直到可餐班唱完昆劇,大宗藥材商們快要坐不住了。
揮了揮手,讓可餐班退下,這才開口說話:“各位稍安勿躁,最多三天黃靖邊就會過來了。”
曹掌柜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最多三天,就到拆借的最后期限了,朱舜也應該出手了。
以這位工業伯與東林黨、晉商勢不兩立的剛烈脾性,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幫子給大清國提供藥材的大宗藥材商。
曹掌柜作為整個北直隸的細作甲喇之一,心機才智都是上上之選,為了水泥秘方又籌劃了很長時間,推算出了朱舜應該會使用的幾種對策。
再根據黃宗羲看似灑脫其實帶著一股子自詡國士的倨傲性情,應該會用商賈手段以牙還牙了。
想要擊潰大宗藥材商們只能從現銀入手,不出意外的話,黃靖邊很快就要來拆借更多的現銀了。
這場不見刀光劍影的戰爭,決定勝負走向的便是現銀,黃宗羲大致估算了朱舜所能動用的現銀,只有那五十多名作坊主和兩名伯爺一位侯爺手里的現銀。
還不如大宗藥材商賈們一半的實力,何況曹掌柜還能動用五大晉商之一范家的一部分現銀,雙方的兵力差距,相當于官渡之戰的袁紹和曹操了。
這一次,朱舜必輸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