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脾氣、爆粗口、拒絕領獎……
06年金像頒獎禮,奪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數項大獎,直接說沒空缺席?
第二天全港報紙上只能刊登90年憑《槍火》獲獎時高舉獎杯的照片。
三度拿大獎,次次故意缺席。連主席陳嘉上都只能幫他打圓場道:“他只是不喜歡這個游戲規則而已。”
“待會跟我回家吃飯,品品我藏的紅酒!”
杜琪峰親手切開一支雪茄,見丁誠搖頭,開門見山熱情道:“別聽那些狗仔亂說,其實我是個很情趣的人,美食、美酒、雪茄,一個都不能少。”
丁誠微微一笑,來之前跟劉天王打聽過很多內幕,畢竟是合作多年的朋友。
眼前這個看似牛逼的家伙,其實經常牽著老婆的手,在陽澄湖邊聽農戶講解識別大閘蟹的學問……
把劇組搞得像燒烤攤,到處擺滿食物……
雪茄幾百元一支,在他的影響下,徐克、任達華都愛上這一口……
從來不在首映禮看自己的影片,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以影會友,最大愛好是嘗遍法國南部波爾多地區名酒莊的紅酒。
傳聞家里有四大酒柜,珍藏著從全世界各地搜尋而來的百余瓶頂級紅酒,其中不乏80年代出產的拉斐、拉圖以及木桐,每瓶隨隨便便十幾萬美金。
紅酒儼然就是第二個老婆,大半資產都用來收藏,少說也有幾千萬。
“有個劇本,想找你看看。”杜琪峰也不廢話,直接拿出本子,遞給丁誠道:“感覺你很適合這個角色。”
丁誠放下咖啡,雙手接過,上面只有兩個字:
盲探?
“演個盲人?”心里一愣,沒有表現出來,先看完再說。
飛快瀏覽一遍,抬起頭第一句問道:“女主角是鄭秀雯?”
“你覺得呢?”杜琪峰哈哈一笑道:“原本是想找劉天王來演,畢竟兩人合作情侶很多年,觀眾都認這個。”
“直到你出現才改變主意,畢竟更便宜,加上名氣越來越大,四金大滿貫可太厲害了!”
丁誠笑著擺擺手,重新又看一遍劇本,沉思片刻,認真道:“我很喜歡,也是比較擅長的懸疑套路,唯一挑戰就是演盲人。”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找的你!”杜琪峰深吸口雪茄,慢慢吐出來,自信道:“看過你所有作品,盲人沒有演過吧?”
丁誠暗自點頭,不愧是風格化極強的導演,眼力真毒!
“沒問題!”事到如今還說什么,笑道:“您是我很早就想合作的導演之一,有這個機會學習還說什么?”
“哈哈哈,好!”杜琪峰很滿意,年輕人辦事爽快,二話不說拉著回家,開一瓶珍藏好久,邊喝邊聊。
聽說丁誠最喜歡當年的神探,笑著回憶道:“我跟韋家輝很奇怪,基本從來不會同時出現在片場,都是他在家寫完劇本送過來,然后讓副導演跟我溝通。”
“第一次例外就是神探,我們兩個人同時出現在片場,所有工作人員都覺得驚訝。”
“沒辦法,那部戲人物太復雜,不能用以前的老辦法,我們商量也想嘗試一些新的合作方法。”
丁誠見導演漫不經心的樣子,暗自好笑,在劉天王嘴里可是另一套版本:只要有人喊一聲,老杜來了,觀塘一條街的劇組立馬會騷動起來。
上一秒閑散的工作人員,全部開始賣力表現,有人端茶送水、有人忙著移凳子、有人忙著架機器、有人莫名跑來跑去……
演員都趕著調整情緒,假裝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其實他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看過梅麗爾斯特里普在《時尚女魔頭》中的樣子嗎?
他一模一樣!
片場監視器背后的那把椅子永遠沒有其他人敢坐,連副導演也不敢湊在旁邊看,這塊領地的掌控權只屬于杜琪峰。
“我拍戲不是靠左腦,而是靠右腦。”
“大多數導演拍戲,要靠左腦,需要邏輯、思維縝密。我喜歡靠右腦,憑感覺,憑借一時興起。”
丁誠突然想起劉青云曾經接受采訪的一句話:跟杜琪峰長達二十年的合作經驗,總結起來只有八個字:銀河映像,難以想象!
從不按常規出牌,腦袋里一旦有了想法,就立即開工。
半夜兩點打電話給演員,召集人馬立刻拍戲。《神探》里劉青云要穿著小一號西裝、露著腳踝的褲子、大頭皮鞋,一副典型神經質的打扮。
為了真實,甚至要親自上陣,拍被活埋、被裝在皮箱里滾下樓的戲。還要裝作能看見各種隱藏人格,拍到最后差點人格分裂。
所以劉天王語重心長告誡自己道:“在拍攝現場,你如果要問導演,這個鏡頭為什么要這么拍?為什么要選擇這個角度?他肯定回答不出來,也不會找理由。就是憑直覺,沒那么多理論。”
這也是讓自己欣賞的最大原因!
杜琪峰美美品口紅酒,隨口道:“在我眼里只有兩類電影,一種是我非常喜歡的影片,帶有強烈個人想法的作品,稱之為銀河映像影片。”
“另一類只是為養家糊口,為了商業市場而拍攝的影片。”
“98年以后大蕭條,產量由160多部跌到只有60部,我們做的電影全都不賺錢。當年大家評論《暗戰》好或不好,對我都沒關系,因為從市場方面來看,它們都死掉了。”
“沒錢交房租,銀河映像差點倒閉。”
“周星馳和王家衛都沒有這樣的苦惱,星輝公司從演功夫喜劇起家,他當老板之后,繼續奮戰這條商業的康莊大道。”
“王家衛的澤東公司運氣更好,趕上港片最好時光的末班車,各種海外資金大力支持,號稱說他是什么:一個碰巧用粵語拍電影的歐洲導演?”
“只有我最倒霉,既要堅守本土類型片推成出新,又要解決商業生存難題。實在拍不出來,后來的《孤男寡女》、《瘦身男女》、《辣手回春》、《哩咕哩咕新年財》、《鐘無艷》、《我的左眼見到鬼》……”
“其實基本都是韋家輝操刀,我只能擔任監制。想著先活下來,每年拍三部商業片,賺點錢才可以籌備一部真正有我個人風格的影片。”
丁誠嘆口氣,所有人必須在商業和風格之間不斷妥協,走出來就是繁花似錦,闖不出來只有死路一條。
杜琪峰看著丁誠,張張嘴,猶豫片刻,還是坦誠道:“其實……”
“我不太敢去內地拍電影!”
見丁誠迷惑,解釋道:“我今年已經六十四,經常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有時候很困惑,連電影都很矛盾,將來的日子不知道該怎么辦?”
“很想在內地拍戲,總擔心自己做的電影是否夠精彩?怕內地觀眾不買賬,不認可。”
“最怕用內地的語言去講一個故事,怕接不了地氣,拍電影講的故事不倫不類。”
“最讓我氣的是《大塊頭有大智慧》,一部我相當滿意的電影進入內地以后,所有前世內容被刪得一干二凈,幾乎變成另外一部電影!”
“后來一賭氣,連拍兩部愛情片,《單身男女》和《高海拔之戀2》,結果大賣……”
丁誠笑而不語,沒辦法,他的電影最大挑戰不是觀眾,而是能不能過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