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鳴朝著遙遙相對的顧青,眼神比以往時候都更清明,他清越的聲音滌蕩在結界內外,“顧師弟,你還在想什么呢?”
顧青回過神,向著朱一鳴灑然道:“我在想,要不要和師兄比一回劍術。”
朱一鳴笑道:“要比就比。”
顧青淡然一笑,取出紅魚,紅魚劍刃甚短,只是隨著顧青真氣一運,便有兩尺長的青色劍芒出現,凝若實質,殺機潛藏。
突然間,兩人身影同時消失,又同時出現,身形交錯。
兩道劍光交擊,發出晴天霹靂般的炸響,結界半空出現一連串的氣泡,轟鳴聲傳出結界外,好一會才止住。
兩人身影再度凝實時,仍是遙遙相對。
適才兩人劍光交接,使人目不接暇,唯有云臺上的峰主們才窺清全貌。適才兩人交手時,生出的劍氣足以將任何一位真境煉氣的修士血肉絞殺粉碎。
這等戰力,著實令人驚嘆。
朱一鳴能做到這地步,毫不稀奇,偏偏顧青亦能做到,足以教人刮目相看,要知道顧青可不是劍修。
只是如神劍峰峰主等寥寥數人,更看出一點門道來。
顧青并非劍氣本身威力有如此強大,而是跟朱一鳴劍氣交擊時,隱約間汲取了對方的劍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雖是取巧,亦是天下難得之巧。
要知道劍修性命交修都在一口劍上,要從劍修的劍氣上借力打力,那簡直難如登天。
朱一鳴卻知道顧青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全然是上次給顧青窺見了他的行功路線,而且顧青本身亦天資出眾至極,方能利用到他的劍氣。
對此,朱一鳴早有準備。
袍袖一揮,劍丸躍然而出,朱一鳴仰天一嘯,劍丸亦生出呼嘯聲應和。
此時那劍丸好似活物一般,繞著朱一鳴周身旋轉不休。
“朱師侄的劍丸已經生出靈識了,若他能成道,這劍丸十有八九能和無塵劍一樣,雞犬升天,成為法寶。”
如法器飛劍生出靈性,那是常見之事,可要生出靈識,著實千難萬難。
唯有法器飛劍中孕育出靈識,方大有希望成為法寶。
而且靈識仿佛修道生靈的靈慧一般,亦可以感知人情冷暖、喜怒哀樂,同時自主修煉,著實修煉的進度,遠遠遜色于修道生靈。
但其身為法器,本身歲月悠長亦遠非任何修道生靈所能及。
因此在修行界,法寶往往比元神真人還要稀少。
同時一件法寶,足以支撐一個較大規模修行宗門的傳承,若有相應法訣,長期磨合下,足以讓金丹、陰神修士憑借法寶跟元神真人周旋。
且有法寶護身,元神真人方可安心閉關,不怕被仇家算計,遮掩天機,在其閉關時,暗中偷襲。
顧青見朱一鳴祭出劍丸,心里隱約有些不安,他不再猶豫,精氣神混而為一,借由一點心火點燃。
顧青輕輕吐出一口氣,瞬息間化為一道火光,驚心動魄的威能釋放出來,連結界都被燒出一個豁口,露出郎朗青天。
火光凝聚如龍,須臾間破空而至,殺向朱一鳴,
朱一鳴劍丸一顫,跟火龍斗起來,那劍丸禁不住三昧真火灼燒,化為金色流質。
當顧青使出三昧真火時,引來不少驚訝聲,這門神通道術,自朱長明后,還是首次有人練成,看來要不了許多年,萬象宗又能出一位煉丹宗師。
這是一件足以跟元神真人誕生相比的大喜事。
朱一鳴見劍丸被灼燒成流質,亦沒有絲毫沮喪,反是長笑道:“顧師弟,現在告訴你一件事,我不是劍修。”
天空中風云變色,原本青天朗日,轉瞬間氣機變化,黑壓壓云頭出現在結界之上。
朱一鳴口中吐出一字字雷音,眉心躍出一道玄黑妙氣,同天上烏云應和。
那雷音成字,若同道文,烏黑的云層里,雷光閃耀。
“掌教,原來一鳴師侄修煉的是五雷轟頂這門大神通。”神劍峰峰主微微變色。
若是天地間還有能在戰力上跟劍修一爭長短的修行者,只能是雷修。
五雷轟頂更是雷法中,金丹以下,威力最浩大的一門神通。
那化為流質的劍芒接天引地,頃刻間就有無數雷芒轟然而下,彌天蓋地,朱一鳴亦縱身一躍,融入茫茫雷霆中。
轟隆聲陣陣,雷芒好似凝聚成水,如滔滔天河將顧青席卷。
顧青只覺得渾身青木真氣都在雷水滌蕩下,摧毀殆盡。
經脈是火辣辣的疼,五臟六腑均自受到重創,法衣都在頃刻間焦糊,神思在剎那間陷入一陣迷茫。
顧青很快清醒過來,他心知朱一鳴的雷法修煉在眉心祖竅之中,因此當時探查對方經脈時,才毫無所得。
只是顧青亦非全無反擊之能,他在朱一鳴發動雷法時,已經將眼識催發到極致。尋到了朱一鳴的破綻,最重要的是,他在用三昧真火灼燒劍丸時,還另有作為。
朱一鳴隱藏了自己的雷法,可是劍修功法卻被顧青窺視到。
無爭心法運轉下,獨屬于顧青自身的靈性在三昧真火的幫助中,悄然間附著上了劍丸。
顧青強自控制那一絲靈性,催動化為流質的劍丸。
若在平時,劍丸中自有靈識,輕易就能將顧青這一絲靈性摧毀。偏偏靈識有畏懼天雷的本能,在變為接引天雷的載體后,靈識躲藏起來。
朱一鳴終于要一吐多年胸中塊壘。
他對顧青無怒無怨,只是覺得自己比顧青更配做昔我峰的傳人。
突然間,一道劍光如長虹而至,轟殺到朱一鳴身上。
朱一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多年修持的劍丸,會在他即將大勝顧青時,反戈一擊。
隨即虛空中傳出一聲慘叫,朱一鳴身子剛要落地,已經被一道滔天氣流卷走到了云臺上,他胸口有一道長長的劍傷,滿眼都是迷惑不解。
茱萸子搖搖頭,一粒香氣四溢的丹藥喂進朱一鳴嘴里。
“奪天丹,掌教真是舍得。”
這是修行界一種珍貴至極的療傷圣藥,號稱能從老天手上奪下一條命。
而結界內烏云散去,顧青癱坐到地上,這次斗法簡直險之又險,饒是如此,受傷之重,已經勝過當年跟清泓子那一次交手。
“第一名是昔我峰顧青,然后這次大比便結束了,大家都散去吧。”
茱萸子清悠之聲,響蕩無憂峰。
于是各峰弟子紛紛在峰主帶領下散去,至于之前峰主們議論的事,顯然不適合在這時候提出來。
原隨風和許瑾瑜都沒離開,此時木清竹亦走來,在顧青面前放下一瓶傷藥,輕聲道:“顧師弟,你傷好之后可以來我們天巧峰,我師父有禮物送給你。”
留下話和傷藥后,木清竹飄然遠去。
許瑾瑜敲了敲原隨風腦門道:“人都走了,你還看。”
原隨風揉了揉腦袋,說道:“喜歡看美女是男人的天性,你壓抑我的天性,這會阻礙我修行的。不信你看顧師弟,肯定也……肯定偷瞧了人家。”
許瑾瑜沒好氣道:“顧師弟就根本沒看木師妹,你看他的目光在哪里。”
顧青目光在云臺之上的茱萸子。
茱萸子負手飄然而下,說道:“你看我干什么,還不回去養傷。”
顧青道:“掌教,我拿了第一,獎勵呢?我現在功力全失,也不知要多久才能修回來,我得看看我的獎勵,方才能有點安慰。”
茱萸子搖頭晃腦,悠然而去道:“對于你來說,已經得了最大的好處了。得即是舍,舍即是得。”
顧青心中隱隱一動,看著掌教去遠,又立刻覺得不對勁,道:“我已經得到的好處,跟我這次大比的獎勵又有什么干系?難道不是兩回事?”
只是茱萸子已然去遠,對顧青并沒有回應。
朱一鳴服下奪天丹,將傷勢暫且控制住,來到顧青身邊,說道:“顧師弟,咱們金丹后,再分高下。”
他說完后,撿起自己的劍丸離去。
原隨風見許瑾瑜正盯著自己,肯定是要他給剛才偷瞧木清竹的事情繼續給個解釋,他連忙道:“顧師弟,我瞧你傷得太嚴重了,我背你回去。”
顧青還在思索茱萸子留下的話,下意識道:“我還能走。”
“不,你走不動了。”
原隨風忙背著顧青飛快地往昔我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