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掏出槍后就后悔了,他太沖動了。
這里可是九龍城寨,義群的地盤。
湘港三大字堆中,新義安是最有錢的,而姚先生這一支,就是新義安中最能掙錢的。
他們做的是大買賣,平日里進出的是高大上的辦公樓,穿的是筆挺的黑西裝,腰里別的是柯爾特手槍,自然有些瞧不上九龍城寨這些收房租接水管的土包子。
但實際上,沒人敢小覷九龍城寨。
單說當年義群的老大跛豪就是從九龍城寨發的家,而這么多年來,幾乎每個來湘港討生活的廣東、潮州同鄉,都在九龍城寨呆過。
跛豪被抓后,義群整個字頭元氣大傷,勢力驟減,退守回了九龍城寨。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里又是義群的大本營,兄弟無數,他們幾個就算都帶了槍,總共也沒多少子彈,如果真動起手來,他們的確很被動。
一粒汗珠從他的臉頰滑落,阿福忽然將雙手放在耳旁,將槍收回舉在臉邊,笑著說:“開玩笑的,蝦哥,我們哪敢和你動手?鬧著玩兒而已。”
說著,他回頭呵斥身后的三個手下:“干什么?我和蝦哥開玩笑,你們起什么哄?把槍收起來!”
三名打手松了一口氣,趕忙將槍收了起來,此舉讓兩旁樓上的小弟們大肆嘲笑著,嗤鼻不已,但他們也只能忍氣吞聲。
“你夠格跟我開玩笑嗎?”蝦哥依然繃著臉:“給我鞠躬道聲歉,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聽到蝦哥前一句,阿福面色不禁一變,但聽到后面的話,他松了口氣,忙正色沖蝦哥鞠了一躬:“對不住,蝦哥,我沒大沒小了。”
“嗯。”蝦哥點了點頭,神色緩和了下來。
阿福起身后,卻正色說:“蝦哥,你幫幫忙,我們老大派我們過阿里請人,我們就這樣回去,肯定挨罵。你通融一下,我保證不會傷到他們,怎樣?”
蝦哥皺起了眉頭。
這個阿福還真機靈,聽出了自己不想把事情鬧大,居然開口求他幫忙,這是把皮球踢給了自己啊!
然而,他老謀深算,馬上察覺出了另一層問題。
鬧到這個陣仗,阿福這幾個人還不肯收手,他們到底有什么依仗?
他看了眼阿福,問:“到底發生了什么?”
阿福猶豫了下,還是上前湊到他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
蝦哥神色一震,像是不敢相信,繼而眉頭緊皺,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了頭,沖兩邊樓上問:“阿華呢?”
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阿華抖了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旁的一個腦袋挺大的小伙子拍了下肩膀:“在這呢!”
“我丟!豬頭榮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阿華很不情愿,但被蝦哥點了名,還是從巷口走了出來。
肩膀一沉,他回頭看去,卻是費南和他并肩,一起走了出來。
看到費南,阿福眼神微動,顯然是認出了他。
伸手指向費南,阿福說:“我只要他就行。”
阿華聞言,頓時急了,越過費南擋在他身前,說:“喂!你有什么事沖著我來!別搞我表弟啊!”
見蝦哥不為所動,阿華忙沖蝦哥喊:“蝦哥,阿南也是城寨的人來的!他的陀地我們都幫他交了的!”
蝦哥點了點頭,說:“阿達一家都是老實人,你放心,出來混,什么事都要講規矩的。我問你,你們上一次交陀地,是什么時候?”
“上個月十五號。”
“那這個月呢?”
“這個月還沒交。”
“沒交?”蝦哥遺憾的搖了搖頭:“那我就沒辦法了。”
“啊?”阿華忙說:“可是這個月還沒到十五號啊?”
蝦哥看著他說:“福利會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月初交陀地,最遲可以延長到十五號,什么時候都沒有說過十五號交陀地,你可不要亂說呀!”
“這……”阿華傻眼了。
忽然,他感覺到肩膀被拍了下。
費南將他拉開,走了出來。
“那個阿福,你說要請我回去喝茶啊?是阿成讓你來的?”費南一步步往近前走著,口中一邊說:“如果我不去會怎樣?”
“阿成是你叫的嗎?”阿福看著他冷笑了聲,說:“你要是不去,那我們只能想辦法帶你去嘍!”
費南逐漸走到了他近前,最終在他五米前停下了腳步。
看向蝦哥,費南笑著問:“蝦哥,剛剛他跟你說了什么?”
蝦哥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復雜,開口說:“阿南是吧?你很有膽量,但我勸你還是和他們合作吧!胳膊扭不過大腿,只要你肯合作,我保你沒事。”
費南不置可否,這個蝦哥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就有個當大哥的樣子。
搖了搖頭,費南說:“謝謝你,蝦哥,不過我不會跟他們回去的。”
阿福面色一冷,蝦哥也皺起了眉頭。
費南又問:“蝦哥你不說我也知道,他是不是告訴你,阿成已經殺了姚先生,控制了公司?”
這話讓蝦哥面色一變,身后和樓上的兄弟也紛紛議論了起來。
湘港能有幾個姚先生?
大哥成把姚先生殺了?新義安這是要變天啊!
阿福狠狠的盯著他,忽然哈哈笑了兩聲,說:“你說出來也沒什么,反正明天整個湘港都會知道。倒是你,想過自己活命的問題嗎?”
“聽你話的意思,你們是吃定我嘍?”
費南看著他,忽然問:“你們沒去殺宋子豪,真是運氣好,不然也不會有機會站在這里和我說話了。”
阿福冷著臉:“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費南嘆了口氣說:“恐怕明天傳遍整個湘港的,除了姚先生身死的消息,還有昔日大佬宋子豪殺死大毒梟譚成的新聞呀!”
“你說說什么!”
阿福勃然色變,但隨即便哼了聲,說:“想誑我啊?成哥帶了六十幾個兄弟,個個有槍,還殺不了個宋子豪?”
“你不信呀?帶大哥大了嗎?你可以打個電話問問看。”
阿福盯著他,冷笑了聲,說:“別說廢話了,我勸你最好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把底片交出來,不要讓我們動手。”
“動手?你確定?”
阿福忽然眼神一凝,他只感覺費南像是晃了下,就沖到了自己近前!
一般一個訓練有素的槍手的安全距離是7米,這是一個手持匕首等近身武器的敵手在槍手一邊后退,一邊拔槍射擊的情況下,能夠沖到他身前進攻的最遠距離,而費南此時距離阿福等人只有五米。
費南暴起發難得突然,阿福等人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手,一時反應不及,待到想要掏槍時他已經沖到了近前。
左手虛晃一下,繼而攥成鷹啄,狠狠勾進阿福的襠下!
槍只掏出一半,阿福便一聲公雞打鳴,跪下了身去。
費南沒有停留,越過他便沖向他身后的三名手下。
他們正在快步向后退去,槍已經從懷中掏了出來!
費南沒有閃避,而是緊追兩步,貼了上去。
一寸短,一寸險,赤手空拳對敵四名槍手,只能險中求勝。
再追一步,他忽然抬手,雙指齊出,向右手邊的打手雙眼插去。
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打手條件反射的扣動了扳機!
嘭!
槍聲響起,卻沒有打到費南,他的槍沒舉起來,子彈打在了地磚上,迸起一片碎渣。
左手邊的打手剛想抬手瞄準,但一只腳卻從下方抬起,狠狠的踹在了他的下巴上!
巨大的力量直接讓他的腦袋向后仰去,又彈了回來,劇烈的晃動讓他的大腦宕機了兩秒,而這兩秒,已經足夠費南將右手邊睜開眼的打手的持槍右手拍下,然后一掌擊在他的喉結上。
“嗬嗬!”
右手邊打手登時便漲紅了臉,蹬蹬蹬地向后退去,槍卻被費南直接從他手中扭了下來。
然而,正對面的第三個打手卻已經將槍對準了費南的腦袋。
“別……”
打手的別動還沒喊出聲,視線里卻突然失去了費南的身影!
他驚愕低頭看去,卻剛好被矮身避開槍口,欺身鉆進他懷中,忽然挺身的費南狠狠的一頭撞在了下巴上!
費南背靠著他,兩手已經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力向下扳去。
嘭!
打手吃痛之下,扣動了扳機,但槍口卻被費南扳低,對準了地面。
費南雙手緊握,將他的手臂拉直,用肩膀抵在他的腋窩處,右腳已經像蛇般纏住了他的右腳,同時屁股頂住他的胯部,讓他無法發力,繼而猛的用力一扳!
“啊!”
嘭!
打手慘叫一聲,扳機再次被扣動,子彈仍是射在腳下,但下一刻,槍卻“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費南松開了手,打手后退了兩步,右手軟綿綿的耷拉在身側,顯然是已經脫臼了。
這一切只發生在幾秒鐘之內,電光火石之間,費南已經打倒了四名打手。
阿華張大了嘴巴,眾多義群小弟們也轟然吃了一驚,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蝦哥驚愕的看著這一切,眼中卻異色連連。
費南將四把手槍都踢到了一旁,走到了阿福的面前,沖他說:“我給你個機會,回去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還想來請我喝茶,我隨時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