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翰林牽著強子,往監房處走去。
強子聽不懂尚海話,有點驚慌,回頭看著龍四。
龍四看到陳翰林把他帶到了監房門口,不由眉頭一皺,上前問:“他不是犯人,為什么要關他進監房?”
陳翰林趕忙解釋:“哦,不好意思,今天我實在太忙,有好多工作要做,這里也沒有空位。”
“巡捕房里人來人往,閑人太多,我也怕他走丟,就先讓他在這里呆一會兒,你放心,等我忙完了手里的工作,就想辦法安置他。”
看著他,龍四沉思了下,才點了點頭。
陳翰林拿出鑰匙,將監房的門打開,沖強子吩咐:“你先在這里呆一會兒,等我忙完,就帶你去工部局登記。”
說罷,他沖監房中那些小扒手們吩咐:“你們,不許欺負他,聽到了嗎?”
小扒手們看著他,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龍四看了眼強子,又問:“想起來你叔叔的名字了嗎?”
強子看了眼監房里那些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扒手們,又看了看他,呼吸有些急促,但沉默半晌,他還是搖了搖頭。
“你這小鬼頭……”
龍四無奈囑咐說:“要聽巡捕的話,知道了嗎?”
強子看著他,沒有接話。
嘆了口氣,龍四揉了揉他的腦袋,向陳翰林告別。
陳翰林牽著強子進了監房。
強子跟著他,三步一回頭,眼巴巴的看著龍四。
龍四拎著箱子,看著他被送進了監房,才拿起寬檐帽,戴在頭上,轉身離開。
強子站在監房里,抓著冰冷的鐵欄,看著他的背影,默不作聲。
龍四走出了巡捕房,卻仿佛依然能感覺到強子的視線。
他知道,這是良心道德和羞恥感在提醒他,他親手遺棄了一個小孩子。
但是,他同樣也很清楚,他一個大男人,是很難照看一個小孩子的。
而且,他已經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強子,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然而,他的步伐卻依然越走越慢,最后緩緩停了下來。
拿出煙盒,抽出一根香煙,他晃了晃火柴盒,里面卻已經空空如也。
路旁賣核桃的老頭正在吸旱煙,他上前去,借問:“老人家,能麻煩借個火嗎?”
老頭看了他一眼,從懷里摸出了火柴盒,遞給了他。
劃著一根火柴,龍四點燃香煙,吸了一口,看向老頭膝邊蹲在地上,流著鼻涕把玩核桃的小女孩,問:“這是你孫女嗎?”
“是呀!”
老頭笑瞇瞇的吸了口煙。
小女孩手中的核桃掉了一顆,滾向了街中。
她起身快步追去,卻沒發現快步跑來的黃包車夫。
“哎呀!”
老頭驚慌起身。
那黃包車夫看到從龍四身旁冒出來的小女孩,卻已經跑近,來不及停車,只得拼命向一旁拐去。
龍四側跨一步,上前俯身探手,將小女孩抄了起來,抱回了街道旁。
車夫差點翻車,好容易站住了腳,回身沖老頭和龍四彎腰道歉。車上翻倒的客人狼狽起身,沖他喝罵。
老頭小碎步上前,從龍四懷中接過嚇哭的小女孩,一邊道謝,一邊哄著。
看著他懷中驚慌失措,卻仍緊緊抓著老頭衣服的小女孩,龍四神色有些復雜。
“先生多謝你呀!要不是你,我孫女就沒命了。”
老頭按著小女孩的腦袋,讓她給龍四磕頭,卻被龍四扶了起來。
老頭起身,趕忙手腳麻利的用報紙包了一包核桃,塞給龍四。
龍四沒有收,只是從攤子上撿起一顆核桃來,微笑說:“如果你想謝我,就用這顆核桃當做謝禮吧!”
拿起核桃,龍四卻像是放下了一塊石頭,轉身向來路返回,昂首闊步,大步行去。
很快,他就重新回到了巡捕房。
“咦?先生,你怎么又回來了?”
還是之前的那位巡捕接待了他:“有東西落在這里了嗎?”
龍四平靜說:“不是,我忽然想到有個朋友在工部局工作,還是我自己帶那個孩子去登記好了,就不麻煩你們了。”
“這……那好吧。”
巡捕回身沒好氣的呼喊:“翰林!過來!”
“來了!”
忙碌的翰林跑了過來。
“去把那孩子帶過來。”
巡捕吩咐了聲,翰林便帶著龍四來到了監房前。
強子依然站在監房門口,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他看到去而復返的龍四,兩眼不由亮了起來。
打開監房大門,翰林將他帶了出來,交給了龍四。
龍四牽起他的手,微笑說:“你還是跟著我好了。”
“嗯!”
強子用力點了點頭,咧嘴笑了起來。
帶著他回到了前門,那位巡捕干笑上前來問:“先生,你要帶他走呀?那錢的事……”
他看著龍四,眨巴著眼睛。
龍四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牽起強子就離開了。
見他離開,巡捕頓時放了心,美滋滋的回到了位置上坐了下來。
將腳搭在桌面上,他探手往懷中摸去。
入手的觸感讓他一愣,趕忙將腳放了下來。
將手拿出,他原本放在懷中的銀元票,卻變成了一枚大洋。
怎么回事?他找遍了全身,卻沒找到那張銀元票。
忽然,他想起了龍四離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該不會是被那個人調了包吧?
看著大洋,他欲哭無淚。
虹口道場中,藤田剛精赤著上身,露出了如同刀劈斧砍般的筋肉。
七八個武士用小腿粗細的木棍在他周身抽打,但卻紛紛斷裂開來。
他用手掌將面前一排釘在實木板上的長釘拍入木板后,武士們又抬起了五塊厚實的水泥板,替他架在四周。
“哈!”
他大喝一聲,拳腳并加,水泥板應聲碎裂,塊塊落地。
他用腦袋撞碎了最后一塊水泥板,輕輕掃去額頭的浮灰,轉身往內室走去。
進入內室,他除去全身的衣物,走進了盛滿熱水的木桶中。
幾個穿著和服的女子來到了內室,用毛巾幫他清洗著身體。
幾個女子都年輕貌美,身材曼妙,但他卻視若不見,板著臉迅速洗完,起身穿衣,來到了會客廳。
會客廳中,一位軍部的軍官正在其中等候,見他出來,便沉聲稟報:“船越文夫以及離開了尚海。”
“哼!”
藤田剛冷哼一聲:“食古不化的老家伙,他不肯跟黃軍合作,就是黃軍的敵人!把消息傳回東京!”
“是!”
軍官低頭領命,又問:“長官,要跟精武門比武的事情,是不是要取消?”
“不用。”
藤田剛慢里斯條的系著衣領的扣子,昂首冷聲說:“不是每件事都要靠黑龍會,這一次,由我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