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寂靜無聲,每一位紅衣主教都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格雷。
神像的臉龐在光影之間。
李維靜靜地躺著,喘息著。
穿著盔甲的三位圣騎士靜靜地,好在紅衣主教一樣被安排坐到了后排。
格雷站在大殿的正中,拄著長劍。
“聽說,你們當中有三位教宗的候選者。”格雷從盔甲中取出了自己的兩票,放在桌面上,接著說道:“我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拉票的機會。你們挨個向我闡述你們成為教宗之后,將執行的綱領。如果當中某一位讓我覺得滿意,那么我會把票投給他。但是,如果這個人上任之后,沒有做到自己承諾的,那么,我將以違背信義的理由,處決他。”
“處……處決?”在場的紅衣主教一片嘩然。
“每一點都必須做到?”有人低聲問道。
“當然。”格雷輕聲答道:“承諾的事情,肯定是要做到的。不然為什么叫承諾呢?你們不同意我的觀點嗎?”
大殿之中鴉雀無聲,一眾紅衣主教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脖子,啞口無言。唯獨安東尼三世不小心笑了出來。
是的,巫妖就是這么認真。如果你敢對巫妖開空頭支票,那么你就要準備好承擔被巫妖抹脖子的風險。這就是為什么巫妖評議會一直沒有頭領了。
卡爾從門外走了進來,帶著幾個銀月騎士,還押送著六七個驚慌失措的神職人員,拿著筆、紙、還有墨水。
“圣騎士大人,人帶到了。”
“好的,辛苦了。”
格雷擺了擺手,卡爾和幾個銀月騎士放下帶上來的筆、紙,還有墨水,就都退了下去。那六七個神職人員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現在,讓我們來一次公平公正的選舉。”格雷微微加大了自己的音量,說道:“你們所說的,都會被記錄下來。然后簽上名,送到各地的主教面前,讓他們投票。有誰有意見嗎?”
大殿里靜悄悄的。
好一會,有人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來。那是一個頭發斑白,濃眉大眼,留著小胡子一臉貴族氣派的紅衣主教。
“多明尼爾大人,您也是參選者之一。有什么意見,請說。”格雷恭敬地說道。
這份恭敬,多明尼爾可真是消受不起了。
他扶著椅子的扶手,尷尬地站了起來,輕聲說道:“這……這太荒謬了,沒有任何一次選舉,是在這種情況下進行的。”
“也沒有任何一只巫妖當上過圣騎士,或者圣徒不是嗎?事情總有第一次。”
這句話一出來,頓時大殿中的人都小聲議論了起來。格雷卻好像完全沒聽到一樣。
“可是……”
“難道多明尼爾大人的綱領見不得光?不能讓別人知道。或者,實際上不想執行?”
“不,只是,只是……沒什么了,我沒有意見了。”多明尼爾強撐起一抹微笑,老實地坐了回去。
“還有人有不同的意見嗎?”格雷高聲呼喊道。
那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著。
“他這是直接承認自己是巫妖了嗎?”
“天哪……他就不覺得這樣有什么問題嗎?”
“為什么圣靈會容許他這樣做?”
紅衣主教們低聲議論著,卻沒有人敢站起來直接挑釁格雷。
“格雷。”凱瑟琳的聲音在格雷腦海中響起了。
“凱瑟琳?你不是應該呆在咸魚港嗎?”
“我剛剛接到通知趕過來的……你應該還記得你跟圣靈的約定吧?只要你的身份被揭露……”
“被人類討伐,圣靈就會跟著討伐我?”
“是的。我認為這個約定不是開玩笑的,你現在……已經等同于自己承認了。”
“我知道。”
無視凱瑟琳的勸諫,格雷接著高聲說道:“如果沒有人有意見,那么選舉就正式開始了。”
那聲音在大殿中緩緩回蕩著。
照著神像臉龐的月光中出現了點點晶瑩,類似于圣光。
然而,風起了。
就在大殿的上空,烏云迅速凝聚,閃電在暴走。發出陣陣如同野獸一般的轟鳴,徹底遮蔽了月光。
大殿外的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著。
格雷的靈魂之火在劇烈燃燒。
轟鳴聲中,在場的人,也漸漸地都安靜了下來。
“格雷,你……你在用武力控制整個教廷,圣靈不會支持你這么做的。”凱瑟琳繼續在格雷的腦海中勸諫著。
“但是他們也沒反對不是嗎?正如他們沒有反對教廷的腐化。”薇薇安譏諷道:“我不覺得這么做有什么問題,格雷只是在主持一場選舉而已。圣徒,難道沒有資格主持一場教宗選舉?”
“好的。”格雷仿佛沒有聽到一般,高聲接著說道:“現在,我以圣徒的身份宣布,教宗的競選現在開始。誰想第一個闡述自己的綱領?”
大殿內靜悄悄的,紅衣主教們一個個都低著頭,卻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順序其實沒有什么關系,因為每一個人都會充足的時間發言。”格雷掃視著眾人,目光最后落到了另一個競選者,安奇羅二世身上。
那是一個面容消瘦,留著長須,頭發斑白的老人。
“安奇羅大人,不如就您先來吧。”
“我?”已經滿頭大汗的安奇羅二世嚇了一跳。
“本來只有兩位參選者,您是最后忽然參選的。難道您不想盡快讓大家都知道,如果選擇您當教宗,會為教廷帶來什么變化嗎?”
“當然想,只是……只是……”安奇羅二世干咽了口唾沫,小聲說道:“我還沒準備好。”
“是沒有準備好,還是不能讓我知道呢?”格雷繼續追問著。
安奇羅二世斬釘截鐵地答道:“沒有準備好。”
格雷依舊不放棄,接著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我來問,您來回答好了。對于我在南方的教稅改革,您有什么看法?”
一下子問到核心問題,安奇羅二世表情明顯僵了一下。
那其他的,他的兩個競爭對手,達倫四世,多明尼爾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一個個都滿頭大汗的。
“我……”安奇羅二世干咽了口唾沫:“我覺得,挺好的。”
“確定嗎?如果您覺得不錯,而當上教宗之后,卻又改變主意,我可是會認為您違背約定的。”
“是的,我覺得挺好的。”安奇羅二世勉強地笑著:“如果,如果我能夠登上主教之位,那么我將確保教稅改革順利地執行下去。”
“達倫大人呢?您覺得怎么樣?”
“我……我贊同安奇羅大人的觀點。”
“可是您之前跟我說的可不是這樣。”
“之前?”在場紅衣主教們頓時都懵了:“他偷偷跟格雷接觸過了?”
“是的!”達倫四世硬著頭皮,干脆站起來喊道:“之前我確實跟圣騎士大人說過,現行的教稅是不合適的!不只南方不應該強制,北方也不應該強制!南方與北方,不應該有任何差別!神職人員有意見是正常的,但是,信奉圣靈,傳播信仰不應該是為了錢財!我們應該引導他們用另一種角度看這個問題,而不是順從他們,將原本正確的改革又改回去!身為圣靈在人間的使者,我們應該去克服困難!而不是逃避!通往神圣的道路,從來不平坦!”
這一番話可謂是擲地有聲了,一下子,大殿中的紅衣主教們睜大了眼睛,錯愕地看著達倫四世。
達倫四世漲紅了臉,卻依舊硬著頭皮挺起胸膛,瞪大了眼睛環視眾人。
看著義正辭嚴的達倫四世,格雷淡淡說道:“我以為這個道理達倫大人不懂。沒想到達倫大人懂,只是不去做而已。是這樣嗎?”
“額……領悟,總是需要時間的。”達倫四世尷尬地點頭,微笑著坐下。
“多明尼爾大人呢?”格雷的目光又轉向了最后一個候選者。
多明尼爾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簡直是場鬧劇,不是嗎?”站在門外的棒槌走到瓊斯旁邊,遞過去一片番薯干。
瓊斯掀起面罩看了棒槌一眼:“我不吃這個。”
“那真是太可惜了。”棒槌把番薯干放到嘴里咀嚼了起來,隨口說道:“把劍放在他們的脖子上,我打賭這些所謂的‘主教大人’會答應我們的任何要求。就算要他們宣布信仰圣靈是非法的,他們也會同意。”
“這從另一面證明了他們其實沒有任何人適合當教宗。”瓊斯望著遠處火已經被撲滅,正在冒著濃煙,看上去隨時都會坍塌的房子說道:“連堅定的意志都沒有,連自己所想的都沒勇氣說出來,這是什么教宗?還不如你呢。”
“還不如我?”棒槌愣了一下,笑了:“要不我也進去跟著選一個?”
說著,他挺直了腰桿,裝出一副主教的樣子,對站在旁邊的斗雞眼說道:“愿圣靈祝福您。”
一下子,矮人們笑成了一團。
瓊斯和朵拉面無表情地看著。
飄蕩在遠處的貝琳達都沒眼看下去了,忍不住扶著自己的額頭。
“真有趣,不是嗎?”澤達忽然出現她身旁,一臉享受地說道:“我們這位魔使大人總能給我們帶來意外的驚喜。如果這些紅衣主教們敢堅持自己的觀點,想必格雷也沒辦法拿他們怎么樣吧。可偏偏,他們沒有人敢堅持。這就讓你們的圣靈很為難了呀。”
貝琳達別過臉去不看他。
很快,三份綱領都寫好了,附上格雷的信函被送了出來,交到卡爾手中。由卡爾交給神職人員,運用天堂為教廷培養的信鴿送往二十三個人類國度的教廷,以及送給駐扎圣地的五位軍團長。
閃電翻滾的烏云下,二十八只帶著點點晶瑩的信鴿如同流星一般,朝著四面八方飛去,那景象可謂是壯觀了。
四位圣騎士對應的四位守護天使,包括朱利安在內,都老老實實地呆在殿外。
“現在,讓我們靜靜地等待他們的回音。”格雷依舊站在大殿的正中,輕聲說道:“我不會干預選舉的公正性,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干預選舉的公正性。不過,我想誰當選也沒有什么區別了。畢竟,三份綱領,幾乎一模一樣。當然,無論誰當選,我都會確保執行。如果有人違反綱領,將由票數第二的人替代他。然后票數第三。我想,這應該也沒有任何人有意見吧?現在,填好你的選擇,開始投票。”
一個箱子被放到了正中。一支支的筆,被送到了紅衣主教們面前。他們開始填寫,然后排著隊放到投票箱里。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的。
三位參選的紅衣主教,都虛脫一般地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汗如雨下。無論是因為貪婪也好,因為想要一展抱負也好,因為野心也好,前一刻他們還無比地想要教宗的位置,但現在,他們幾乎沒有一個不后悔參選的。當選對他們來說,更是一場噩夢。
因為只要當選,就等同于將自己的脖子伸到格雷的屠刀下。
形勢正在朝著他們沒有預計到的方向發展。
格雷沒有參選,但他一舉拿走了仲裁者的位置,以他圣徒的身份來說,完全合理。當然,最重要的終究是,真理的背后,有足夠的武力在支撐。
“格雷,我真的覺得你這樣做不好……”凱瑟琳還在苦苦地規勸。
“你是指哪方面不好呢?”格雷終于回應了:“我給足了他們機會闡述自己的觀點,也確保了整個選舉的公平與公正。從來沒有用武力逼迫任何人應該選誰。”
“但是你動用了武力,每一個人都看到了。”
“武力,難道不是用來動用的嗎?”
“可你的武力跟他們完全不在同一個級別,你能夠借助魔主的力量。”
格雷沉默了,許久,他輕聲說道:“這就是我跟你們的區別,不是嗎?一直以來,我們對神圣的理解,都有區別。立場也不完全相同。你們能夠看著一輛馬車墜入深淵而什么都不做,我卻不能。我一定會出手阻止。擁有力量,就應該使用,而不是袖手旁觀。這是一種責任。如果他們連反對我的勇氣都沒有,又如何能當好教宗呢?從今天開始,我會切實地履行,作為教務監督者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