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娜,精神震蕩懂嗎?”安德魯的聲音在克里斯汀娜的腦海中響起了。
克里斯汀娜緊張地望向安德魯。
側過臉,安德魯望向了克里斯汀娜。那額頭已經滿滿的都是汗了,準確地說,他已經渾身上下都在冒冷汗了。
亞力士垃罕嘴角微微上揚。
“就是之前巫妖用的那種,大范圍心靈感應!”安德魯進一步對克里斯汀娜解釋道。
克里斯汀娜微微點了點頭。
“盡可能地,施展最大范圍的精神震蕩。就說:‘我知道帕伯先生在哪里!記得屏蔽我們面前這個家伙!’”
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只有巫妖能救得了他們。
如果他們能聽到的話,或許會第一時間趕來。他們的目標是那個帕伯先生。只要能把他們引來,那就還有一線希望。
說來也是可笑,安德魯一直以來最害怕的,現在卻成了他們唯一的救星。
克里斯汀娜緩緩望向亞力士垃罕,集中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緊接著,一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具體范圍能有多廣的精神震蕩發出了。
“我知道帕伯先生在哪里——!”
然而,頃刻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四周的影像發生了猛烈的扭曲。那是肉眼可見的扭曲,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氣泡將他們三個人,連同已經呆若木雞的吐魯一起包裹在內,外圍的所有的一切,連同光線都被扭曲了。
安德魯都懵了,克里斯汀娜同樣不明所以。唯獨亞力士垃罕在笑。
片刻之后,所有的一切便恢復了正常。
“想求救?”亞力士垃罕微笑著說道:“你們覺得我在這里,你們的求救,能成功嗎?”
“完了,最后的路也被堵死了……”此時此刻,狡詐如安德魯,腦筋也卡殼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本就沒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怎么樣,你們決定了嗎?想要哪個結果?如果你們不做出選擇的話,那就我幫你們選擇了。”亞力士垃罕微笑著往前邁了一步。
安德魯連忙往后退了一步,攥緊了拳頭,卻不敢有所動作。
正當安德魯還在絞盡腦汁思考著該如何脫身的時候,克里斯汀娜忽然攔到了安德魯與亞力士垃罕之間:“我跟你回去!放了他們!”
安德魯呆呆地看著一臉執拗的克里斯汀娜。
“你說他們?是指血精靈,還有小獸人嗎?”亞力士垃罕停下了腳步,微笑著答道:“小獸人我本來就沒興趣,但這個血精靈不行,我必須將他帶回去。他很明顯跟白骨圣光教廷有關系。”
克里斯汀娜辯解道:“不,他跟白骨圣光教廷沒有任何關系。他是一位傭兵團長。”
“是嗎?”亞力士垃罕微微仰起頭,意味深長地答道:“我會向你證明,他一直都在騙你。”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安德魯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我就……”克里斯汀娜對安德魯的異樣還毫無察覺。
“你就怎么樣?”亞力士垃罕依舊微笑著。
克里斯汀娜緊張得張大了嘴,目光不斷在安德魯和亞力士垃罕之間來回著。
是呀,她能怎么樣呢?她阻止得了亞力士垃罕嗎?亞力士垃罕的實力,可比安德烈維奇還要強上幾倍。
她只能呆呆地回過頭,望著安德魯,那眼眶中泛起了淚光。
安德魯緩緩地干咽了唾沫,安慰道:“沒事的,被他帶回去……應該也不會怎么樣吧?”
這句話,或許是安慰克里斯汀娜,當然,也或許是安慰他自己。
“不,本來就是我的問題。”克里斯汀娜說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不應該被卷進來。”
“可我已經卷進來了……”安德魯無奈答道。
四周靜悄悄的,只剩下清晨的風緩緩地吹著。
吐魯呆站著,不知所措。
亞力士垃罕盤起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忽然間,一道綠光閃過,克里斯汀娜毫無征兆地化出了龍形。
“你想干什么——!”亞力士垃罕猛地咆哮道。
吐魯都已經嚇得跌坐在地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克里斯汀娜用巨大的爪子抓著安德魯,展開翅膀沖向了天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沖向了烏杜芬。
只一瞬間,亞力士垃罕同樣化身金龍沖了出去。小山坡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吐魯,和被龍威鎮得腿軟的兩匹馬。
“我要把你藏起來。”克里斯汀娜低頭對安德魯說道。
緊接著,她展開翅膀,朝著烏杜芬防御森嚴的要塞滑翔了過去。
還沒追上他們的亞力士垃罕都傻眼了。
城墻上響起了號角,大批士兵爭先恐后地涌現。
“什么情況?是龍!”
“我的天哪!兩頭龍!是那幫家伙找來的嗎?”
正如之前對安德烈維奇出手的獸人軍團一樣,這里處于臨戰狀態的人類軍團,同樣的神經緊繃。
雖然人類可能比獸人要更理智一些,但那也只是在還沒發生什么事情之前。
“立即停下來!”亞力士垃罕咆哮道。
回頭看了窮追不舍的亞力士垃罕一眼,克里斯汀娜發出了一聲聲嘶力竭的龍嘯,緊接著,她在士兵們錯愕的目光之中,朝著堡壘噴灑出了龍息。那龍息只燒毀了高懸的倫巴克皇室的旗幟,然而,如此惡意的舉動足以引來攻擊了。
士兵們迅速將裝著巨大弩箭的弩炮臺上鉉。
還沒等他們裝完呢,克里斯汀娜已經徑直撞到了其中一座塔樓上,直接將塔樓撞毀了。
碎石,沙塵悄然散開。
那動作如此之快,以至于亞力士垃罕都沒來得及阻止,甚至沒能說什么,只能在天空中呆呆地看著。
從碎石堆中爬起來的時候,克里斯汀娜悄悄把安德魯塞到了石縫里,低頭對安德魯說道:“我走了……你要記住我。謝謝你。回憶很短暫,但是很美好。”
被激怒的,布滿整個烏杜芬的士兵們已經朝著她圍過來了。無數的弩炮也對準了她。
“快快快快!”
“上鉉!準備射擊——!”
沙塵彌漫。
喧囂聲中,克里斯汀娜與安德魯靜靜對視著。
“對不起,我不是理想的伴侶,我沒辦法保護你。”
“不。你是從我出生到現在,對我最好,最在乎我的人……謝謝你。”
克里斯汀娜用她那巨大的龍鼻子碰了碰安德魯。
安德魯伸出手去,輕輕抱住。
“發射——!”一聲呼喊傳來。
克里斯汀娜的身軀猛地顫了一下。
安德魯微微睜大了眼睛。
彌漫的沙塵中,他沒辦法看清究竟發生了什么,但直覺告訴他,克里斯汀娜中箭了。那種巨型弩箭。
“快跑……別讓他找到你。”
轉過身,克里斯汀娜猛地扇動翅膀,再次飛向了天空。
掀起的沙塵吹得安德魯都睜不開眼了。
“那頭龍想跑嗎?”
“瞄準!全部瞄準!”
當安德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克里斯汀娜已經在高空之中了。她與亞力士垃罕對視著。脊背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刮痕,好幾片鱗片都已經脫落了。
地面上,人類的大軍已經徹底被激活了。無數的弩炮對準了天空中的兩頭龍。
“我跟你回去。”
亞力士垃罕看了看倔強的克里斯汀娜,又看了看下方數不清的弩炮。以及藏在士兵之中,被“忽略不計”了的安德魯。
“同意。不過,你將因為你的行為,遭受懲罰。”
克里斯汀娜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亞力士垃罕。
轉過身亞力士垃罕朝著天邊飛去了,克里斯汀娜回頭最后看了安德魯一眼,跟了上去。
最終,兩頭龍一起消失在了天邊……
堡壘之中的士兵瞬間歡呼了起來。
誰能想到呢,片刻之前,他們還在慶祝逃出生天。現在,卻只剩下安德魯一個人了。孤零零地。
四周的士兵們都在歡呼著,慶賀著他們“戰勝”了兩頭龍。只有安德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沒有表情。
彎下腰,他撿起了掉落在碎石之中的幾片綠色的龍鱗,悄悄收好。
風輕輕地掠過他的臉頰,吹起黑色長發。
他靜靜地站著,直到大批的士兵將他這個外來者團團圍住,其中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拖走。
望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天邊,安德魯面無表情地,被關進了暗無天日的牢房之中。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出現在烏杜芬!”
“你跟那些獸人究竟是什么關系?”
“請你認真回答我們的問題!最好不要說謊!因為,你的任何一句話,我們都會通過各種手段驗證。一旦發現你說謊,我們將立即處死你!”
烏杜芬的人類軍團可能徹底忽略安德魯嗎?
當然不可能。一個處于警戒狀態的城鎮,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陌生人。
很快,安德魯就被囚禁起來了,并且受到了嚴厲的審問。
在暗無天日的牢房里,他足足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也許是他一生當中,最閑暇的時光了吧。每一天,他都是靜靜地坐在陰暗牢房的角落里,望著歪歪斜斜的石窗,望著外面的藍天。
除了審問的人之外,只有一個同牢房的老人會過來跟他說話。
“你有家人嗎?”
“沒有。”
“那你有朋友嗎?”
“也沒有。”
“那你有什么……特別想念的人嗎?”
“沒……有。”
“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也沒有想念的人。聽上去,你簡直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難怪你會在這里,沒有過去的人最可疑了。哈哈哈哈。”
安德魯沒有回答。
對于審問,安德魯也是心不在焉的。除開那些不能說的,其他的,安德魯連騙都懶得騙,一概用沉默應對。氣得主審官一陣面紅耳赤。
“如果在這里死了的話……會有誰記得我呢?克里斯汀娜?”靜靜地望著窗外的天空,安德魯自言自語道:“那個老頭說得沒錯,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交集……
在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之后,這個一直以來自私自利的血精靈,忽然想到了“存在”這個問題。
如果是以前,他至少還有未來,但現在,他忽然連未來也不渴望了。
即使從這里走出去,他也不知道應該去哪里,更不知道應該做什么?
營救克里斯汀娜嗎?這個任務艱巨得足以壓垮整個精靈族,而非僅僅一個血精靈。
至于原本期望的,在某個地方過著逍遙的日子……似乎一下也對他來說喪失了吸引力。
面對這么一個頹廢的犯人,烏杜芬軍團的審問越來越嚴厲。一度,安德魯都覺得自己可能要被處死了。
如果就這么被處死的話,安德魯荒唐的一生將仿佛不曾存在過一樣。特別是他還用了好幾個假名,以至于即使偶然有過記載,也沒人可以將他們聯系起來。
然而,也許是命運,一個多月后,一封來自林洛佩斯的信函救了他。
比安六世用自己的性命擔保,林洛佩斯確實有一個叫血精靈與龍的著名傭兵團,確實有一名優秀的血精靈團員叫杜魯。而烏杜芬軍團送過去的徽章,確實是屬于杜魯的。
這一下給安德魯帶來了一點點可追溯的過去。雖然對于安德魯,烏杜芬軍團依舊一片混沌,但他們依舊決定放了他。
離開的時候,監獄長對安德魯鄭重說道:“我們為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事情感到抱歉。不過,我想這也不能完全歸咎于我們。畢竟,你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到來,而且你無法完全證明自己的身份,整座城沒有任何一個人認識你。現在,請問我們可以幫你做點什么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稍微補償一下你。”
回過頭,安德魯看到了還關在另一個監牢里的小獸人:“我想要他。”
“那是一個獸人。”
“是的。但他是我帶過來的,并不是什么可疑的獸人。”
稍稍猶豫了一下,監獄長點頭道:“好吧。”
說著,他側過臉去對一旁的獄卒說道:“放了那個獸人。”
“魔法師!魔法師!魔法師!”牢門打開,吐魯歡天喜地地跑了出來。
與之相比,安德魯則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陽光終于再次照亮了他的臉龐,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迷茫。就連那雙能欺騙所有人的眼睛都失去了光彩。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