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騰完成了對卡西尼站的檢查工作,返回P3實驗室,喘了口氣,“同志們,卡西尼站的損毀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我剛剛去看了一眼電梯和樓梯,二樓多半是上不去了,咱們也沒必要上去……”
他抬頭看到沒人搭理他,所有人都圍在電腦前。
“都在看啥呢這一個個的?”史騰把濾光面罩推上去。
葛梓趙木木劉培茄卓識岱岳一齊把頭抬起來,表情有點可怕。
史騰反手合上氣密門,“咔噠咔噠”地走過來,俯下身子看筆記本電腦屏幕。
屏幕上只有一句話:
你們沒救了。
史騰立馬就火了。
“這垃圾電腦他媽的咒誰呢?”
趙木木下意識地護住眼前的筆記本電腦,史騰撇了撇嘴:“這破電腦在說些什么胡話?你們跟它說了什么?”
“我們只是想讓它拿出一份可行的救援方案出來。”木木回答。
趙木木問大白,有沒有什么計劃可以讓他們成功地生存下去,一直堅持到救援抵達?
這才是當務之急。
二十年前卡西尼站內究竟發生了什么,這是眾人的好奇心,但好奇心不能當飯吃,他們還沒忘記自己是落難的船員。
對于趙木木而言,如何盡快獲得救援才是重中之重,什么都沒命重要。
他們修好大白的真正目的也正是這個,他們需要一臺強大的計算機來作為求生的主心骨。
但大白給出的答復是:很遺憾,你們很難獲救。
你們都會死在這里。
“這電腦犯了什么毛病?”史騰問。
岱岳抿著嘴唇,沉吟幾秒鐘,“可能只是說話不太委婉,凍出毛病來了……”
木木重復問了一遍: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
大白: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趙木木小姐,很遺憾,你們成功獲救的概率很低。
史騰讓趙木木讓開位置,一屁股坐下來,然后兇狠地敲鍵盤:
為什么?
大白:
土衛六上的氣候比你們想象的更惡劣,卡西尼站目前的環境已經不再適合人類的生存,從火星軌道派出救援隊抵達土衛六,需要六個月至十一個月的時間,在缺乏補給的條件下,你們不可能堅持這么長時間。
所以最理性的做法是,六個人把所有的補給集中起來,只供給一個人……
史騰:
閉嘴。
大白:
史騰: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臺垃圾電腦,什么都不懂就這里大放厥詞!看我不掰了你的CPU!你哪家造的?英特爾吧?
大白:
史騰:
中東狗大戶的飛船從木星軌道上出發,最多還有一個半月就要抵達這里!我們的補給完全夠用!你再胡扯我撕爛你的狗嘴!
“老史,它只是臺電腦。”劉培茄提醒。
史騰補充:
撕爛你的處理器!
“史哥,你剛剛說救援飛船已經出發了,是真的嗎?”木木問,“真的還有一個半月就要抵達這里了?”
“假的,我跟這破電腦扯淡呢。”史騰嘆了口氣,“咱們和地球方面壓根還沒聯系上呢,我哪兒知道他們有沒有派人過來,我剛剛檢查卡西尼站的情況回來,這就是棟四面漏風的破茅屋,垃圾電腦說的其實也沒錯,這地方是真沒法住人……茄子,岱岳,卓老大,你們跟我去補漏。”
幾個男人從滑撬上的急救箱里掏出修補劑,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金屬油漆噴罐,使用前需要“咔噠咔噠咔噠”地一陣猛晃,然后食指一按就能把噴霧射出去。
一樓走廊從氣閘室進門一直到盡頭的P3實驗室,有四十米長,一共十五個房間,前三排是工具間和倉庫,走廊中段是實驗室和機房,最后是P3實驗室,史騰每一個房間都仔細檢查過了,毫無疑問損傷最嚴重的是機房……它也是導致卡西尼站主樓氣密性完蛋的罪魁禍首,史騰找到了脫落下來的門板,他把門板安了回去,然后用噴劑把門縫封死。
“我們接下來得聯系地球和火星方面。”史騰說,“讓地球找飛船來救我們。”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急急如律令!”劉培茄拎著噴霧罐子跟個道士似地一陣猛搖,然后對著墻壁按下按鈕,白色的霧氣“嗤——”地一聲噴射出來,在接觸到門板和墻壁之后立即凝固,這玩意通常是用來修補艙外服的小破損,容量相當有限,所以堵個門需要四個人,“可是我們手里沒啥大功率的通訊系統,從土衛六到地球有多遠?最近也得八個天文單位,就靠我們手里的這小電臺?”
普通人難以想象土星到地球之間的距離,這就是茫茫深空當中的兩顆塵埃,而史騰等人就在其中一顆塵埃之上,他們希望另一顆塵埃上的人能聽到自己的喊聲。
“我們需要一臺超大型的增益天線。”卓識慢慢地封住墻壁上的縫隙,“二十年前卡西尼站的駐站人員是依靠衛星和地球聯絡的,不知道現在這些衛星如今還能不能用?”
身處土衛六上,通信受土星的影響最大,土衛六這顆衛星是在繞土星運轉,它會周期性地進入土星的背面,一旦進入土星的陰影中,土衛六就將迎來黑夜——這個世界的一天一夜有十六個地球日那么長,八天白晝八天黑夜。
以土星龐大的身體和強烈的輻射,一旦擋在泰坦與太陽之間,那所有的通訊手段都無法突破這堵巨墻,二十年前的人們為了維持泰坦卡西尼站與地球的正常通訊,在土衛六軌道和土星軌道上布置了強大的信號中繼衛星,十幾顆衛星組成天線陣列,才能支持得住在卡西尼站上跟地球和火星網民對罵的龐大流量。
可是土星對通訊衛星的損害也是顯而易見的,強大的輻射環境會讓精密的電子元件快速老化。
“難說嘞。”岱岳有點憂慮,“二十年沒維護了……茄子你在畫什么?”
劉培茄用修補劑噴劑在機房門板上涂了一個巨大的鬼畫符,岱岳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潦草的大字:家宅平安。
“家宅平安符。”劉培茄說,“辟邪鎮宅的,有這個符在這兒,邪魔不侵。”
“土星軌道上的中繼衛星沒什么問題,只是土衛六的衛星不見得還在繼續工作。”史騰說,“當年他們跟插秧似地在這里拋灑了大量的衛星,只要其中有一顆還能用,我們就能聯系上地球……”
“吧嗒”一下,一顆碩大的水珠輕輕地拍在他的頭盔面罩上。
史騰抬起頭,發現卡西尼站已經從水晶宮變成了水簾洞,到處都是濕漉漉淅瀝瀝的水。
這是一個好兆頭,說明氣溫回升了。
電力恢復之后,卡西尼站內的氣溫正在逐漸回升,走廊內所有的冰全部都融化了,地板濕得打滑。
最后他們把機房的門墻完全封嚴實了,一丁點縫隙都不留,再看大氣環境檢測結果,空氣中的氮氣含量正在緩緩下降,氧氣含量緩緩上升,說明有效。
下一步,聯系地球。
由于沒人知道土衛六的軌道上還有多少衛星仍然在工作,所以這是個廣撒網的搜尋行動。
那顆碩果僅存的中繼衛星可能運行近地軌道上,可能運行同步軌道上,也有可能運行在太陽同步軌道上,不同的衛星信號覆蓋范圍也不同,有大型背鍋者能接收半個星球的無線電波,也有魔方那么大的微星,也就是太空交通廣播放放音樂的功率,“哈迪斯”號的機組乘員們決定采用最笨但是最保險的方法,全方位全頻道搜索。
大白交給了他們一張表,列舉了泰坦上空所有通信衛星的軌道信息和工作頻道。
大白同時表示憋折騰了,就泰坦這天氣情況,以前卡西尼站沒出事的時候都要依靠通訊塔才能聯系上通信衛星,你們能靠啥?
靠你們的腦電波嗎?你們頭頂上有天線嗎?
你以為你們是毛利蘭嗎?
木木和葛梓懷疑這電腦之所以被炸,就是因為它這張嘴,二十年前的那波人肯定想掐死這破電腦好久了。
大白反駁說這是它自愿犧牲。
為了拯救默予小姐的姓名,它主動炸毀了服務器機房,這種舍己救人的偉大行為,放在地球上是要頒獎的。
葛梓問頒你個什么獎?
大白回復:
諾貝爾見義勇為獎。
距離“哈迪斯”號探礦船墜毀三十六個小時后,機組乘員們開始嘗試聯絡地球。
“見鬼了,毫無信號。”
史騰站在卡西尼站的門前,抬頭望著陰沉的云層,雨還在下,鐵浮屠正在一遍一遍地發送信號,它在每個頻段上都Ping一次,就這么循環往復地Ping,一旦有通信衛星收到它的呼叫就會立即回應,鐵浮屠在一秒鐘內就能Ping二十個來回,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咱們得到高處去!”岱岳從身后的氣閘室里鉆出來,“之前卡西尼站的人就是靠通訊塔和衛星聯絡!”
史騰點點頭。
“可是高處不安全!待在塔上可能會被雷劈死!”
“我已經被雷劈過一次了。”岱岳說,“我還沒死。”
“那你想再被劈一次?”
“不想。”岱岳說,“我們可以把天線放上去!”
急救箱內的通信天線,實際上是求救浮標,就一個打火機那么大,紅色的小方塊,每個人都有一打,它會二十四小時無間斷地對外播送求救信號,而且可以到處扔,扔到人們去不了的地方。
一行人來到通訊塔底下。
岱岳說什么都不肯上去了,他強烈建議由劉培茄去放浮標。
“我去就我去。”劉培茄哼了一聲,“不就被雷劈了一回嗎?瞧你被嚇成了什么德行……”
他聳聳肩,帶著求救浮標爬上去了。
劉培茄鬼精鬼精的,他沒有爬到頂,爬到一半就停下來了,然后從口袋里掏出浮標,用力往上一拋——
“OK了!OK了!”劉培茄沖著底下的人喊,“試試有沒有信號……”
話還沒說完,頭頂上一陣爆閃,轟隆一聲巨響,閃電穿過云層精準地擊中在塔頂上。
“WDNMD!”劉培茄嚇得一哆嗦。
史騰拍了拍頭盔,拋上去的天線一丁點回音都沒有,大概是已經被雷擊報銷了。
“同志們,咱們得換條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