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喧囂中,不時有青磚碎開,血水匯成小流,一點點淌到階下。
四肢奇長,仿若蜘蛛一樣的惡獸吸吸鼻子,臉上洋溢出陶醉的神情。
血與肉……
嗝——嗝——
它高高昂起頭,嗓子眼發出詭異的怪笑聲。
在它立足處,地磚齊齊炸開,粉碎成石塊,足足有人高的臂膀探直,如同一桿長矛般,刺向死生不知的白術。
鏗!
堅硬的碰撞聲響起,它有些迷惘地眨眨眼,刺中的,似乎不是肉的聲音。
一記鞭腿重重掃過來!
骨骼與骨骼的撞擊,它的臉朝右歪了下,緊接著,視野又被一只拳頭塞滿。
拳印在空氣中發出劇烈震動,猶如一頭大象打了個響鼻,臂骨到指骨連成一條直線,泊泊血液都匯流到拳心,血紅如朱砂。
在觀摩趙二老爺的拳意后,粗陋百出的神象拳于此刻,被他發揮到了極致。
這拳來勢剛猛,將喪尸一把打進地下,出現一個小小的凹坑。
滿身血污的白術并不停下,一腳將青磚踏碎,欺身向前。
拳風帶起衣袖的蹭蹭聲連作密密的一片,打出咚咚、咚咚,有如心臟跳動的沉悶聲響。
自從長春功大圓滿,他感覺精力似乎源源不絕。
這一次,是以往不敢想的打法。
每一次拳頭揮動,都如若一方重錘大力釘落,他把喪尸當做鐵胚,而拳頭,就是砸開鐵胚的那一柄大錘。
“開!”
白術心中怒喝一聲,身體微弓,屈膝,提腰,而后出拳。
虎咆的威烈吼聲暴起,拳雖未至,透骨的暗勁已碾碎喪尸頭下的青石子。
噔!
白術愕然睜大眼,那一拳,被接住了。
嗝——嗝——
喪尸怪笑的聲音,一點點,他的拳頭被生生頂回去,大筋發出不堪重負的顫抖。
地下,彈出一只手。
砰!
砰砰!!!
突然間,就是一陣地轉天旋。
白術感覺自己就像被疾馳的汽車頭撞中,氣血一陣翻涌,饒是最后他兩臂交叉,護在心口,胸骨處仍是痛不欲生。
眼前一陣昏黑,金星亂竄,好半響,他才勉強從地上爬起來。
溫潤的水流滴滴答答,白術一抹鼻子,手背處猩紅一片。
穿著黑衣,四肢匍匐在地的喪尸歪歪頭,眼睛一眨一眨。
胸口愈發疼痛,白術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噴出,踉蹌退后幾步,再次栽倒在地。
“唐教頭?”
黑衣上的那顆頭顱轉過來,那是一張精實干練的臉,左臉一道從眼角貫穿嘴唇的刀疤。
它對著白術嗝——嗝——怪笑兩聲,瞳孔森白。
名副其實的第一境,成就胎息的武夫。
唐教頭早年在福威鏢局押鏢,后來為謀個安平,才被趙家招攬,成為護院教頭
經過先天一炁淬煉的骨骼堅硬如鋼鐵,皮膜比老牛皮更柔韌。
“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噓吸,如在胞胎之中。”
“人能依嬰兒在母腹中,自服內氣,握固守一,是名胎息。”
收藏真一,自服內氣。
胎息境的玄妙,遠不是未入武道之門的外行人可以得知。
尋常人化作喪尸,筋骨、力氣都比生前要更長進,更遑論胎息境的武者。
喪尸化后,唐教頭甚至比生前,要更為可怖。
“真沒想……”
白術從地面躍起,此刻,羚羊一樣飛快竄過來的喪尸正疾速貼地而行。
鏗呲!
方才落足的地面被唐教頭單手貫穿,它將手臂拔出來,腦袋僵硬偏轉,面無表情。
“真沒想到。”白術身形一晃,又躲開撲過來的唐教頭。
“你也會變成這樣子。”
雷光聲再次響起,白術突然出現在唐教頭身后,它的身形已然騰空,像大貓,又像蜘蛛。
“你們這些喪尸,個個都像奇行種。”
他探掌握住喪尸腳踝,朝地下死命掄去。
一大片碎石子如帷幕般,灑灑騰起。
待喪尸掙脫后,他又閃身不見。
兩條人影翻滾出喧囂氣浪,虎咆震散空氣,打出一道道風涌。
嗝——嗝——
兩人如奔馬在三丈內悍然對撞,貼身的那一刻,雷光一現。
白術如同瞬移般出現在唐教頭身后,卻還未待他出拳,就被一腳踢飛。
格在身前的長刀被踢成兩截,白術向后劃出數丈,下盤沉凝用力,才勉強穩住身形。
明晃晃的半截刀身和已作碎木的刀鞘隔著不遠,唐教頭好奇地爬過去。
聞了聞,又舔了舔。
日光下,如鏡的刀身明若秋霜,一點細細的光斑隨著唐教頭的舔滌,四處游走。
白術徐徐退后幾步,他喉頭一熱,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傷沒有想象中重,卻也沒有那么輕。
長春功的氣流在身體高速流動,不斷修復身體里的各處暗傷,除卻剛開始和后來的那一拳。
他已體驗過長春功的自愈性能,雙手之所以還能正常活動,也是歸功于長春功。
氣流在身體內部織成一面大網,精氣徐徐注入,支撐著他站立。
白術深呼口氣,抬起手抹抹嘴角。
“老哥,我是真的打不動你。”
毫發無傷的唐教頭伸出舌頭,直楞楞看向白術。
“所以,別怪我勝之不武了。”
他掏出篆刻霹靂云紋的小黑丸,在手上輕輕拋起。
“說吧。”白術注視那對森白的招子,笑道,“嘴巴?還是菊花?”
本想用它來磨煉搏殺的技巧,這方磨刀石,卻是硬得出奇。
再打下去,還不知道會生出什么變故,不過,也好歹算是體驗到了長春功這變態的自愈能力。
送唐教頭上天后,就去廚房找點吃的,接下來的事,接下再說吧。
白術踏出一步,剛要閃到唐教頭身后,尖銳的破空聲就在耳畔響起。
那是一支羽箭。
空氣被強猛無匹,純粹的力道與速度狠狠切割開,眨眼間,在白術還沒有避開,甚至還沒有看清的那一剎。
在風聲撕裂的尖銳聲響后,白色的箭羽深深嵌入唐教頭眉心。
它朝天望了一眼,嘴唇微動。
噗!
腦袋隨后無聲裂成兩半,長臂無力支柱的身體轟然倒地。
而此刻。
白術才剛剛走出丈外。
他停下腳步,抬起頭。
藏月樓飛檐上,一排排琉璃瓦光耀奪目,就像一汪閃著光亮的白色大湖,溫柔的光暈讓一切都明亮起來,在頭頂,有空濛的火光慢慢灑落。
看不清面目的少女松下弓,垂首朝下望來。
長青柏畔,幾株杏花樹姿態蒼勁,冠大枝垂,正值三月陽春,風從林稍一送,紅且白,如艷雪般的花瓣就落滿了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