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氣時,木曰敷和,火曰升明,土曰備化,金曰審平,水曰靜順。”
講經臺上,一個雙耳過肩,面生瑞相,頭頂七寶王冠的黃袍僧人,正雙目似閉非閉,念出一段經文來。
在講經臺下,設有三十六個蒲團,每個蒲團上,都有僧人在細心闡悟,或手舞足蹈,顯出癲狂癡色,或苦苦皺眉,百思不得其解。種種面目,難以描述。
此刻,離講經臺最近的蒲團上,白術正端坐其上,閉目參悟。
頭頂七寶王冠的僧人名為然仲,他講述的經文,是煉五臟為五神,拱衛元神的秘術。
隨著經文的誦念,團團大花朵生出,燦爛瑰麗,伴隨著無盡的玄妙和道理,禪音清澈,動搖虛空方位。
白術坐在最上首的蒲團,因離講經臺最近,得到的機緣也愈多。
飄落下講經臺的大花,足足有七成左右,都被白術運轉赤龍心經,強行吸附進體內,逐一煉化。
唯有剩下那三成,實在吃不下了,才悠悠飄落后方,被另三十五個蒲團上僧人爭搶煉化。
這些團團大花,是然仲這個第五境修士的道果,被分化灑落,是難得的大機緣!
修行一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也因此,容不得退讓!
蒲團上,白術軀體由內而外,都透出煌煌的光亮來,團團大花被體內煉化,竟發出悠遠的禪音來,滌蕩十方上下,令他身心空明。
心屬火,肺屬金,脾胃屬土,肝膽屬木,腎屬水。
隨著團團大花的煉化,白術五臟自然而然,也生出種種異象來。
足踏雙蛇,相貌兇狠的火神,眼瞳刺金,背負雙劍的金神,厚重如山,手托大岳的土神,背脊佝僂,腰懸蒼玉的木神,以及玄衣皂袍,面沉如墨的水神。
這五行之神起初只是顯化于五臟,可隨著講經的時日推移,一步步,竟也擴散到體外來!
五尊五行神或呼風鼓浪,或吐焰噴火,氣象萬千,將蒲團上閉目的白術映照得仙姿飄搖,十足的出塵風采。
他就如同天界的神圣烘爐,正在煉化世間一應的有無形,烘烤元炁,煮沸道虛,生命精氣如海如潮,自然外放的生命威壓,都令很多人無法承受,打破了三十里的云朵,直逼穹天!
講經臺上,頭頂七寶王冠的然仲瞥見這幕,輕輕拍了拍大肚皮。
事實上,這一幕,也很難讓人不注意。
水、火、土、金、木……五行之氣洶涌彌散開,時而滾燙熾熱,時而冰寒刺骨,又有種種大地脈動,生氣草木無窮勃發。
白術兀自盤坐,全然不為所動,可距離他稍近的那幾個蒲團,已有僧人耐不住了,悄悄將自己方位挪遠。
然仲懶懶望了望神色各異的聽講僧人,不置可否,視線又在生而金剛的佛子玄諦身上,短暫停留了剎那。
然仲忽得微微一笑,意態莫名。
有紛爭,才是好事!
一個宗派圣地,弟子們鬧到不共戴天的地步,絕不是好事,但若和氣生財,你謙我讓,也同樣不是好事。
而盤坐吐納的白術,身軀并不動彈,外界諸僧的心思,他也全然不知曉。
自從那日在藏經閣,他見到世界王座上,另一個或其他的自己時。
白術全部的心思,就都投在了修行上。
然仲難得一次,今日,更是不吝分化道果,成全他人。
面對這一幕,白術自然也不會客氣。
隨著團團大花的煉化,他感覺體內五臟正在一點點堅韌,骨骼更是鏗鏘作響,如沙場激烈慷慨的樂聲,精中取精,粹中取粹。
他在逐步蛻變,五臟合于五行,與天地的脈動合一,感悟天人的至道!
更奇妙的事,在然仲的經文之中,白術隱隱感受到了一座門戶。
那是無數幽光組成的宏大雄偉門戶,它是萬,也是一。
此為——道一之門!
門戶上的經文無比清晰,又無比艱澀,那就像先天而生的古老紋路,銘刻了種種法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金剛的第三重境,便是要收束“萬”,成就“一”。
在參禪過程中,白術嘗試以元神轟擊大門,但無論是無相印,還是那落迦之矛,這兩門他最強的攻伐手段,皆無法洞穿道一的門戶。
但顯而易見,他離洞開道一之門,晉升金剛第三重境,已經不遠了。
這一趟金剛寺之行,著實令白術獲益匪淺!
在白術渾然沉浸參禪的妙境時,幾丈遠,其余蒲團上,有人在神念傳音。
“憑什么?!”
眾僧臨時搭建的意識海里,一個面容白皙,容貌清秀的僧人怒吼連連,狂叫道:
“這虛明,不過是豐山寺的和尚,區區三百禪院!何足道哉?!若論輩分,我遠勝于他,若論修為,他也不過與我相當!憑什么方丈和長老,都要愛他敬他?!”
“他是一品的金剛相,更何況,虛明多大歲數,你多大?”
一個濃眉僧人搖頭,勸誡道:“無興,你著相了!”
“著相?”又有一個眉心閃耀符光的僧人冷笑連連,斥道:
“修行一事,本就要爭,要大爭!否則我等老實呆在三百禪院清修好了,何苦要費勁心力,來這金剛寺里?”
“這……”
濃眉僧人本就木訥,被人一反駁,更是直接語塞。
他匆匆望了眼,只見這片意識海里,除了白術之外,其余三十五個僧人,皆是神念降臨在此。
“我等畢竟是佛門弟子,無興、無磬……我……唉!”
濃眉僧人剛欲分說,只是見半數僧人皆冷眼怒視過來,于是掩面長嘆一聲,也不復開口。
“小師祖。”
見絮絮叨叨的人,終于閉上了嘴,眉心閃符光的僧人無磬曬笑一聲,旋即恭敬轉身,向那生而金剛的玄諦施禮。
玄諦拜方丈自觀為師,他的輩分,也高得出奇。
如今的玄諦,已是“然”字輩的僧人了,法號然諦。
“小師祖,我等欲向那虛明請教一二。”
無磬恭敬俯首道:
“不知小師祖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