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黑暗和昏厥漸漸如潮水退去。
倫德戰戰兢兢在兩腿間摸了一把，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又抬起頭，臉上笑容瞬間變得僵硬。
“是你……”
忽閃忽閃的白熾燈管下，他模糊看清了白術的臉，那驟然緊張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心跳瘋狂加速：
“……等等，昆圖斯呢？”
不知不覺，他的聲音已經在開始顫抖。
“死了。”
“死了？”
“被一炮轟成了人干，如果他會什么轉移靈魂的法術，可能，會活下來吧。”
白術揮手，無數觸手一樣的軟管嗖嗖鉆回墻壁。倫德回望四周，依舊是那個四面均等的方形空間，銀白的色調和法術留存在空中的綠色腐蝕氣息提醒著他——
自己，又被帶回了那個睜開醒來所身處的囚室。
“老實說，你的運氣不錯。”
白術又開口：
“救下你之后，我最初的打算是用精神侵占你的意識核心，或者費點力氣，干脆把你轉換成我的眷族。但你的靈魂里有個印記，一個很堅固的防護，至少是現在的我無法抹消的。”
“印記嗎？”
倫德眼神恍惚。
在他靈魂的最深處，一個正六邊形的小小煉成陣亮著金黃的光，那光芒圈禁著，又保護著他的意識，像是雞蛋最外表的那一層殼。
“所羅勒斯的高等防護……”
“姐姐……原來，你一直都在看著我嗎？”
正六邊形的煉成陣從虛無中汲取力量，它以特定的振幅和頻率每一分一秒都在不停改造自身的組成結構，無論是哪種外部力量入侵，都不可能在一瞬間拆解它的形狀……因為它的形狀在每個階段都各不相同，像是一把復雜又無窮精密的鎖。
“所羅勒斯的高等防護？有趣的東西。”
白術輕輕鼓了下掌：“如果沒看錯的話，在這個高等防護核心，還藏著一個類似意識轉移的矩陣，如果你承受了超出界限的損害，里面的矩陣會把你的意識轉移到另一個空間，至于是哪里……”
白術笑了笑，突然停住了：
“不過，我不會留下這種漏洞的，現在的你已經被植入了我的細胞，想自殺都難。”
“我無法得到你的靈魂。”
他打了個響指，倫德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猛然站起，全身骨骼和關節違反常理的咔咔作響，像一具僵直的木偶：
“但我已經掌控了你的身體。”
倫德掙扎想要抬起手指，身體卻紋絲不動，連法力也似乎陷入了沉寂。
“你想要我做什么？”
難堪的沉默了幾秒后。
倫德苦笑抬起了頭：
“或者說，像我這樣的人，又為對你做些什么？”
“你對我還是有用的，至少是現在，來自南方邦聯的密教法師，倫德·英格索爾。”
白術打了個響指。
倫德身體莫名一松，他試探抬起手，猶豫活動了幾下。
“你要你替我解惑，倫德。”
白術拍了拍他的肩：“我要徹底知道這個世界，我要你向我解釋它們一切的起源，亞美拉，南方邦聯，你們這些法師和升華者，還有你們歷史里畸形的過去……”
“一個像SCP一樣的基金會就足夠奇怪了，還有同樣的分裂派，再加上混沌、宇宙邪神、外星種族、英雄、魔法和遠古時代的被你們命名為的無數史詩戰爭，更別提那頭弗莫爾了……就算石匠會雷利·摩索拉斯向我說明了他知道的一切，我還是覺得難以理解。”
“倫德。”
“生命產生智慧，智慧創造知識，而知識，則促進文明……它是廉價的同時，又是昂貴的。”
“為做一次我解惑吧，解惑那些雷利所不知道的東西，而做為公平的回報。”
他伸出一只手：“你付出的多少，將決定你的價值。”
“就是這樣嗎？我從來不知道野生種也會有這么旺盛的好奇心，不，像昆圖斯說的那樣，你不是野生種吧。”
倫德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寒氣，瞳孔緊緊縮起，每個毛孔都在刺痛：“這個世界？你說，這個世界，還是說……你也是那些異域來客中的一員？”
“等等，這個世界還有穿越者？”
白術一愣：“這么亂？”
“別想太多了，就算我真的是，你也沒有別的選擇。”
看見倫德眼中掩飾不住的驚懼，白術聳了聳肩：“在我往你身上植入了細胞的那一刻，從今往后，你都只有一條路可以選了。”
“讓我們換個地方繼續吧。”
白術推開門：
“順便，向你介紹一下我的失敗造物。”
一眼望不見頭的銀白長廊里。
白術坐在輪椅上，滿臉復雜的倫德沉默推動著輪椅向前。
“這個世界有很強的排他性，這種程度，或許已經不能用很強來形容，算得上變態了。”
白術嘆了口氣：
“基金會在啟用2—681（現實故事編輯器）的時候，給過我一塊芯片，幸運的是，我用剩下的一半芯片生成了一層覆蓋這里的反現實扭曲小力場，我的實驗才能得以進行。”
“知道那是什么嗎？”他突然指向一扇門。
“靈能實驗反射場？”
倫德看見了貼在那扇門上的白色封條。
“靈能是一種很有趣的力量，曾經的我也是一位靈能大師。它是一種源自于使用者心靈的力量，因此與物質相比，它更傾向于聚焦在精神上的效果……強大的靈能者可以倒攝認知、操縱心靈、預知未來、進行時空傳送，或是釋放雷霆火焰等元素進行攻擊，治愈傷勢，強化身體，減緩、加強分子的運動，長生不死，甚至于是掌握局部地區的時間。”
“很久之前，在我才進階靈能大師的那段歲月，我曾將一顆快爆炸的紅超巨星拉回到了它剛誕生的時間，也因此被那片星系的人冠以了賢者的稱號。”
“這是一種很適用于下層譜系間戰斗的力量，來源于心靈的特質，讓它在善于使用者手上可以發揮出萬金油的作用。”
“靈能？”
倫德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詞。
他臉上各種表情連番變幻，像是有無數個問題要脫口而出，但終究還是強行按捺住了。
“你剛才說過。”倫德低聲開口：
“這個世界具有很強的……排他性？”
“是的，很強的排他性。”
白術揮了揮手：“所以這里面的靈能什么都做不到，連用來照明都嫌太暗了。”
輪椅繼續向前，又經過一扇門。
“修堤庫特里魔藥？”倫德念出這扇門的名字。
“不錯的魔藥體系，有二十七種不同的變體，第一次服食會操縱得到火和時間的力量，全力釋放的話，大概能輕松夷為你們所在的這個星系。最后的序列贏家，將會升上阿茲特克神修堤庫特里的宮殿，成為祂的綠松石戰士。”
“現在呢？”倫德聲音變得干澀。
“過期的碳酸飲料。”
“八素甲侯子翻天降龍力士？”
“手辦。”
“魔鬼機械學？”
“爛肉和齒輪。”
“金光明智勝無極變化經？”
“拼音。”
赫爾墨斯魔法？”
“不太好用的催眠曲。”
“羅伊格爾召喚儀式？”
“垃圾。”
“勞山魔法？”
“垃圾。”
“金甲蟲之石？”
“沒用的垃圾。”
輪椅經過一扇又一扇門，倫德臉上流露出極劇的恐懼和荒誕，似乎整個人精神都要瀕臨崩潰了。
在這過程中。
他終于也知道了那個之前嚇得他驚慌逃竄，仿佛由蟾蜍、烏鴉、鼴鼠、馬陸、森蚺或是腐爛尸塊拼湊成的怪物真名。
它的名字是古革巨人。
這個可怖的族群沒有語言，僅僅依靠心靈和面部表情進行交流，因為拜神儀式過于褻瀆和令人厭惡，它們曾與另一個時空的諸神進行交戰，并因為戰爭的失利，被諸神們驅逐到幻夢境的地下世界。
而現在。
這個能與諸神角力的可怖巨人也僅僅是一灘可活動的腐肉……
“到了。”
白術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倫德的浮想聯翩：
“雖然做了這么多，得到的都是些廢物，但也有寥寥幾個成功的，像碳基思維監獄，像猶希亞斯神經異化改造手術。”
他笑了笑：“只可惜，都沒什么大的用處……”
兩人停在一扇銀白的門前。
房門敞開，里面沒有光，只有一片黑暗。
“來吧。”
白術招了招手：“接下來的時間，該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