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騎砍  第四百三十三章 無心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三國騎砍 | 中更   作者:中更  書名:三國騎砍  更新時間:2020-03-14
 
次日午后,趙云匆匆送別夏侯蘭后,才至永樂宮。

董允、費祎等太子屬官一同迎接,一個個面有悲色。

趙云也不與他們多言語,通傳后,至閣樓走廊見劉禪,這里就是昨日劉禪、孫大虎眺望后苑之地。

劉禪此刻斜倚廊柱,看著后苑工地,昨日是兩千余軍士在勞作,今日改由江都士戶,人數也暴漲到萬余人。

漢口之敗前夕,舊城許多工地都由江都士戶出工,以換取口糧;漢口之敗后,士戶情緒激動,才封禁玄武門,改由軍士出工。

此刻來看,士戶們出工熱情并不高,監工的軍吏也多敷衍了事。

其中過半士戶披戴粗麻衣,顯然是漢口陣歿吏士的家屬。

顯然,關羽已經安撫士戶情緒,但現在誰再刺激士戶,那這些士戶沖擊過來,只能后果自負。

太子之尊?

吳國的那個太子孫登就戰死在鷹山之戰,尸首還是徐祚收斂,骨灰送往江東的。

自己還有許多夭折的兄長,被擄走的姐姐,還有那位燕王劉公,也不見得何等尊貴。

建安大瘟疫期間,多少熟悉的人成了僵尸?

并不會因為自己是大漢太子,疫疾就能對自己刮目相看,區別對待。

當今世上,沒有一個人是輕松的。

將心比心,自己何德何能得享如此清閑富貴?

理應知足才是,可父親創業艱難,難道就垂拱而治,種種大權交于外人?

父親抗爭于亂世,想要建立的天下,究竟是怎樣的天下?

聽到趙云獨特、沉穩的腳步聲,劉禪遲緩轉身,一臉哀容:“子龍將軍,莫非江都城內皆厭恨大虎?”

“也不盡然。”

趙云拱手施禮,抬頭回答:“如江東使者、商旅,便是喜愛的。”

劉禪笑了笑,挽起右手的袖子:“昨夜我還痛不欲生,徹夜不眠。如今見了后苑出工的士戶老弱,反而不知所措。不知該悲,還是該淡然處之。”

他眼睛上抬看走廊頂簡陋的壁畫,又思索沉吟:“仿佛,我是無心之人。”

“殿下怎會無心,此仁善之心也。”

趙云也眺目去看,那里不分男女、老幼,都在中秋白日曝曬下移動,丁壯開挖泥土,婦孺背負泥土堆積成小丘。

江都士戶,是荊州漢軍的中堅力量。

因為種種原因,卻淪落到這般地步……等前線大軍解散,恐怕下次再聚攏成軍,很難再有高昂士氣。

朝廷遷來江都,直接壓的士戶喘不過氣。

補償士戶?怎么補償?實在擠不出多余的物資,更不能解散士戶,將他們粗暴的歸類于民戶。

要有始有終,若連這批元勛士戶都能隨意舍棄……今后誰還愿意追隨關氏家族?

關氏家族如果倒下,又會引發連鎖反應。

趙云收回思緒,對劉禪鄭重說:“殿下觀士戶疾苦,感同身受,已是大善。”

劉禪回頭去看,神態不是很確定,疑惑說:“孤只是不愿受苦受累,非是善心,實乃好逸惡勞。比之士戶,大虎回歸江東,倒也算是好歸宿。她常懷念揚州海鹽,說海鹽養人,素不喜益州井鹽。”

“入益州以來,大虎克制本性,處處約束,如籠中鳥兒,頗不自在,還要強顏歡笑。回了江東,萬人奉承,想必是暢快的。”

眨眨眼,劉禪詢問:“子龍將軍追隨父皇征戎天下,欲革舊漢之頑疾,復漢之盛強。孤不知,大漢盛強之世該是何等模樣,子龍將軍可有見教?”

“回稟殿下,臣亦不知。”

趙云沒有一絲阻塞、停頓:“臣等追隨陛下,只知一事,黃巾以來之種種亂象,非我等所愿見。臣等不愿,唯有奮起抗爭,改換新天。”

說著,趙云去看勞作的士戶,突然露笑:“或許這就是陳公所言的‘致良知’,雖不知清明盛世究竟為何。但身處污濁,不同流合污,是臣等追隨陛下周旋天下的良知所在。”

劉禪聽著想了想,似乎自己老爹也不知道應該復興的大漢該是何等模樣。

始終在戰爭中度過,太多的治民措施無從思考、分析,一切都圍繞著戰爭,對未來強盛、繁華的世道有一定設想,卻無一步步達成的詳細措施。

或許丞相有,陳公也有……至于自己,也沒有。

稍稍思索,劉禪說:“孤聽聞陳公開發麥城,組織工匠大造織機時曾言欲使天下百姓皆有織機可用;后裂土南鄉,于丹陽邑置辦匠坊,又說要使天下各家有種種農具。這樣的盛世,子龍將軍以為如何?”

“回稟殿下,如此盛世非臣敢想,恐丞相亦有所驚詫。”

趙云聲音柔和下來,想到百姓家里擁有各種各樣的工具,那么生活勢必溫飽,這都不算盛世,那什么是盛世?

劉禪對織機、各種工具缺乏了解,不清楚對一個家庭來說,這些生產器械、輔助生產器械意味著什么。

也不清楚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是豪強之所以為豪強的根本所在。

工具與生產力之間的復雜關系,也非他能理解。

可看趙云模樣,聯想昨夜關羽的態度,不難推測自己老爹的真實態度。

心中漸漸明了,又看后苑勞作的萬余士戶,扭頭打量宮內各處站崗的東宮衛士……他們的職責可能僅僅是守衛這座宮室。

目光又落到樓下董允、費祎等人身上,劉禪心中沒有一點感想,顯得目光平靜,沒有被情緒影響。

又把目光轉向北邊的后苑所在,問:“子龍將軍,大虎已歸江東,后苑無須建造,遣退各家士戶可好?”

“此非臣職責所在,亦非臣能議論。”

趙云隨即話題一轉,拱手附身:“臣見殿下安康,憂慮已去,臣告退。”

看不到趙云的臉,也不知道他是個什么表情。

劉禪身子微微前傾小幅度屈身:“準。”

趙云躬身后退九步,依舊躬身后轉,轉過背后才挺直胸背,朝外樓道走去。

一名小宦官立在樓道邊,將趙云的鎏銀戰盔舉起,趙云從容戴上,扎好盔帶,昂昂然走了。

劉禪仰頭閉目,一口濁氣從胸臆之中順著咽喉涌出,隨后是一種難以言明的無力感從四面八方涌來。

此刻有些羨慕田信,若有那一騎當千的勇力,做事情想來也是暢快的。

起碼許多事情田信敢說敢做,言行合一;太多的人,越處高位,越是不敢說,不敢做。

聽到背后密集腳步聲,劉禪收斂神色,迎接自己的太子屬官。

他細細審視每一個人的臉,可能有些不適應,許多人躬身垂首,他只能看到黑壓壓的進賢冠。

太子妃被虎賁半夜拖走,遣歸江東……這么大的屈辱,一眾太子屬官中居然始終能不發一言,仿佛沒發生過昨夜的事情,似乎昨天的事情也沒發生過。

這下,無力感從腳掌上涌,劉禪如鯁在喉,一時間不知該怎么面對這些可憐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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