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招待所距離廠子并不遠,出了東門走十幾分鐘就到了。
作為當年專門接待援華蘇聯專家的所在,一號招待所與9號大樓一樣帶著濃重的蘇式風格,米黃色外墻,有著哥特式的尖頂看上去很氣派。
至于做工和用料更是沒得說,全是當年最好的。
進門的一樓大堂清一色油滑锃亮的水磨石地面,細膩的如同大理石。寬大的樓梯,深紅色的木制扶手擦的發亮,樓上是木制底板,盡管有些脫漆,但后市的長條板子非常結實,給人一種別樣的厚重感。
莊建業有種恍若隔世之感,仿佛一眼回到五十年代末,在大堂內的舞會上,穿著布拉吉的姑娘和蘇聯專家一起跳起華爾茲,水晶枝形的吊燈射出華麗的彩光,拉著手風琴的小伙子胸前別著團徽,眼睛追著心愛的姑娘,手風琴聲使整個招待所都彌漫著一種浪漫的氣息。
然而下一刻,這種感覺便被進進出出的兄弟廠出差的干部,還有空軍和海軍的軍事代表給沖的一干二凈,莊建業愣了愣,不禁苦笑一下,實在是沒想到,如此有格調的招待所,連自己這個鋼鐵直男都生出小資的調調,可見當年盛景絕非等閑。
……
這邊感慨著,那邊已經把房間分好了,他們一共八個人,兩人一間房,一共四間,他跟石軍不知是緣分,還是故意的,竟然把他們倆分到一起了。
路過9號樓時,莊建業就已經把行李拿回來,當然這過程免不了再次引起他人的非議,對此莊建業就當沒聽見背著行李一路跟來。
此時進入房間,將行李往床位上一放,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好瞥見對面床鋪上的一張素描圖,輕咦了一聲:“F—15!”
若是一般的素描,莊建業不至于如此,什么F—15,F—16的,別說素描圖,上輩子連真機都摸過,然而眼前的這張卻不一樣,那不是美術作品,而是類似工程設計的完成圖,沒辦法,實在是上面的描繪太細致了,連副翼上的連接裝置都畫得分毫不差,這就不能不讓莊建業驚訝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正在整理東西的石軍,要知道這個時候國內對西方戰機的介紹并不是很多,因此他的這張F—15素描圖被不少人誤認為是蘇聯的米格25。
如同莊建業一眼就認出的還真沒幾個,可盡管如此,石軍也沒有放下手中的事,沒幾個不代表一個沒有,莊建業能看得出來也不算意外,所以石軍只是在整理書的時候隨意的問上一句:“你認得出來?”
莊建業心說這要是還認不出來,就該找塊豆腐撞死了,點點頭很肯定道:“當然。”
說著又皺了皺眉,重新打量起那幅素描,有些不解的問石軍:“就是不知道你的這幅F—15,怎么畫得有點兒像米格25?”
此言一出石軍整理書的手不自然的抖了一下,他是西航的高材生不假,但也沒辦法接觸西方先進戰機的模型,只能靠著模糊的黑白圖片,參照氣動外形相似的米格25來畫,免不了跟米格25有些神似。
不過下一刻石軍灑然一笑,他不知道F—15,就不能讓別人知道了,沒這個道理,于是把書放進桌上的書架,繼續問:
“你知道F—15的特點?”
“談不上知道,只能說略懂!”
莊建業笑笑,態度謙虛,他看得出來,石軍是個極驕傲的人,認個機型什么的根本入不了人的法眼,也就談不上態度的轉變,不過還是伸手指著圖上的機翼位置:“這里,應該有個過渡的邊條翼,盡管美國人做得有些粗糙,但卻因此讓F—15的機動性得到不小的提高,最起碼比米格25機翼上的翼刀要高明不少。”
如果說莊建業認出圖上畫的是F—15讓石軍詫異的話,那么接下來的一席話就讓他有些吃驚了,他是學飛機結構的,很清楚各類戰機的氣動外形對戰機機動性的影響。
正因為如此,當他完成F—15戰機的繪制后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可他又找不出來,沒辦法,圖書館里的F—15原圖由于印刷原因太模糊,靠著幾行簡單文字根本描繪出復雜的氣動結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如今被莊建業這么一說,石軍即時茅塞頓開,F—15之所以能在轉彎半徑上碾壓氣動外形相視的米格25,關鍵就應該在這副邊條翼上。
但也僅限于此了,畢竟F—15少見,又不是不能見,他見不到清晰的圖片,不代表其他人看不見,所以石軍吃驚也是吃驚莊建業的見聞,至于學識和能力,他并不覺得莊建業能強哪里去。
不過他還是停下手中的活計,從一旁的小書桌上拿出紙筆遞給莊建業:“什么樣?能幫我畫個草圖不。”
學航空的,識圖做圖是基本功,莊建業自然不在話下,拿過紙筆就伏在桌子上勾勒一番,一對不大,卻渾圓邊條翼結構便躍然紙上,隨后遞還給石軍:“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再精細我也沒辦法,畢竟具體參數我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謝了!”
看著紙上的邊條翼草圖,石軍恍然的點點頭,然后簡簡單單的道了謝,便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了。
見狀莊建業也只是笑笑,就憑這個想讓內心驕傲的知識分子納頭便拜,那真是把知識分子當大白菜了,所以也不再多話,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便在這時,石軍突然問了一句:“你似乎對國外航空業有很深的研究?”
“還行。”莊建業回答的很謹慎,因為他不知道石軍是什么意思。
石軍沒再理會莊建業,而是在整理好的書籍中翻了翻,又拿出一張素描遞給莊建業:“你看看這個。”
莊建業接過來,掃了兩眼便回道:“法國的幻影F—1,很不錯,完成的很好,怎么了?”
“你覺得,它的思路怎么樣?”這次石軍不再矜持,問得那叫一個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