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激動，別激動”
看著黃峰紅著眼睛，一副像要之人的模樣，莊建業趕緊勸他冷靜，沒辦法，這貨在夏皋廠嘎的一下過去了實在太嚇人，莊建業還不想挑大梁的還沒立起來，就被橫著送進醫院。
黃峰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旋即嘆了口氣：“莊廠長，你是不知道，幾年前我跟著兩個廠里的領導去新加坡參加一個航空材料方面的學術交流會，當時日本東麗公司的技術部門的負責人專程找到我們，進來就客氣的鞠躬。
當時我們都有點兒懵，不知道小日本要干什么，后來通過翻譯才知道，這個東麗公司的技術部門負責人是過來感謝我們的，你知道他為什么要感謝我們嗎？”
莊建業很配合的搖搖頭。
黃峰苦笑著搖搖頭：“理由說起來可笑而又殘酷，竟然是對我們這個失敗的競爭對手表示感謝，因為沒有我們在六、七十年代的技術突破，就沒有他們忘我的投入與研發，如今超越了我們，自然要對曾經的對手表示敬意，說這是他們日本文化中特有的尊重。”
說著黃峰抬頭看向高高的廠房頂棚，卻沒有繼續說，而是問莊建業：“有煙嗎？”
“這里不讓抽，咱們出去說！”說著莊建業便跟黃峰出了材料實驗室，隨后從助理小秦哪兒拿了一包煙，幫黃峰點上，黃峰狠狠的抽了兩口，這才平復了情緒借著說道：“你不知道我當時是個怎樣的心情，很悲哀，也很無奈，更多的是毫無辦法……回來后把這事兒跟部委匯報了，希望上面能把碳纖維材料項目撿起來。
當時部委還挺重視，去找其他職能部門協商，畢竟基礎材料不是咱們航空系統一家的事兒，結果這一商量就商量沒影兒了，后來我們又上了幾個報告，全部石沉大海，再后來我被提拔為車間主任，老領導走的走，退的退，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說著頓了一下，抽了口煙，沖著莊建業欣慰的一笑：“本以為這事兒就這么樣了，可看到剛才碳纖維材料的加工車間，我忽然發現，上面似乎對這種先進的航空材料又重視起來，不得不說是個好事兒，雖然咱們晚了一步，不過想要追還來得及，不管怎么說咱們的底子還在，只要集中力量咱做出來的東西不比小日本的差。”
語氣很豪邁，態度很積極，問題是……
“老黃，你也說了里面是碳纖維材料的加工車間，可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掛車間的牌子，而是弄了實驗室的名頭？”
“這個……”
聽莊建業這么一說，黃峰還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從剛才的規模來看，里面的設備和狀態妥妥的就是為生產碳纖維復合材料弄的。
盡管目前里面以加工進口t500碳纖維材料的成品板材為主，真正的碳纖維復合材料只是試生產的模樣，但原料生產和成品加工的配置是瞞不過黃峰眼睛的，所以他也納悶兒，完成的車間配置，掛實驗室的名字，是不是有點兒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
不過他的疑問莊建業很快就給出了答案：“原因很簡單，實驗室，特別是材料實驗，每年能從部委和當地政府拿到五十萬的補貼，可單純的碳纖維復合材料生產車間卻一分補助也拿不到，里面的意思不用我說了吧？”
意思黃峰當然懂，實驗室算是科研單位，科研這東西，國家從上到下都是鼎力支持，補助雖然不多，但多少都會給。
但問題是……
“難道上面不扶持生產廠？不會呀，高性能碳纖維復合材料都是航空航天急需的東西，上面沒道理不扶持啊！”黃峰一臉愕然。
莊建業苦澀一笑：“日本東麗公司的t300材料比國內同類型的價格低了將近20，而且質量也比國內的好太多，人家價格低，質量好。
低端的都壓的死死的，t500這種高端貨就不用說了，動彈的機會都沒有，既然如此用腳趾頭想都清楚買就完事了，還造什么？投入那么大，見不到效益不說，就算造出來質量還未必比得過人家，老黃，你說說我要是掛車間的牌子，能有個啥？”
黃峰不說話了，又是造不如買的老調子，這些年黃峰聽到的，見到的太多太多，真的不好評論到底是好還是壞，因為他也是造不如買的受益者，成功廠技術改造，本來國產設備已經夠用了，可還是咬牙買了進口的。
原因很簡單，進口的更先進，價格照比國內同類產品也沒貴到哪兒去，關鍵是質量和品質能甩國內幾條街，用腳趾頭想也要買進口的。
不但是黃峰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是莊建業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有物美價廉的東西總不能束縛住人家手腳去買吧，可這種情況進行下去，國內相關產業必然受到極大沖擊。
這就是個很擰巴的一種矛盾，你或許罵國外產品沖擊國內產內，可輪到自己買東西的時候，眼睛卻不自覺的往質量更好，價格更公道的進口商品瞟。
在碳纖維復合材料上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國內不缺獲得碳纖維復合材料的渠道，所以當莊建業高高興興的拿著t500跑到人家材料研究所想復制與飛行機械研究所的合作模式時。
人家材料所的人很客氣的告訴莊建業，材料研究所現在的重點不在碳纖維復合材料，如果騰飛廠想要類似的材料可以幫著聯系貿易公司進口，他們材料研究所從中抽取2個點的提成就行。
眼見這種情況，莊建業說不失望那是假的，真的很想告訴材料所的人，二十年后為了t700，t800級別的材料，你們得累折腰筋，哭都沒地方哭去。
問題是說了也沒用，如今的大環境下，就算你告訴他再過幾年蘇聯解體，人家反過來還能噴你一臉口水，掰著手指頭告訴你，蘇聯如何如何牛逼，武裝力量如何如何強大。
興致而去，敗興而歸的莊建業，思來想去，總是覺得有點兒憋氣，于是咬著牙一拍大腿，別人不幫著做，tm就架起爐灶自己干。
于是在騰飛廠干部大會上做了一個騰飛廠迄今為止最虧本的一個決定，成立特種材料實驗室，投產碳纖維復合材料。
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架子還沒完全搭起來，兩百多萬的資金就已經見底兒了，八五年的兩百多萬啊，這燒錢速度，簡直不要太快，更關鍵的是未來幾年內根本看不到任何效益。
說到這里，莊建業滿滿都是眼淚：“老黃，才兩個多月，兩百多萬就沒了，沒辦法，我只能再投四百萬下去，才有了現在的模樣，六百多萬啊tm的干材料不是砸錢，是燒錢啊”
聽著莊建業唉聲嘆氣的抱怨，黃峰整個人都傻了，這nm，騰飛廠也太有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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