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立寺多久了?”冷刻的表情出現在劉承祐臉上。
李少游微愣,不過反應很快地回答道:“相國寺始建于北齊,距今已有近四百年,唐末時曾遭焚毀,后重修......”
東京城內外,佛寺也有好幾處,但論名氣,還是以相國寺最大,雖然如今無論規模還是繁庶,都遠不至讓人驚嘆的地步。但是,地位在那兒,太后信佛,每出宮進香,都是選擇相國寺。
前番受命訪查佛寺,對于這些情況,李少游早就有所了解。
“那歷史也不短了!”劉承祐莫名一嘆,問道:“僧侶進宮,僅僅是為了講經念佛?”
“恕臣愚鈍,仁明殿中,臣實不得其情。”李少游小心地答道。
劉承祐斜了他一眼,若是連太后那邊的情況都敢打探清楚,這忌諱,可是犯大了。
“朕說,方才太后怎么會突然和朕談起了佛法......”劉承祐冷冷地嘀咕了一句。
“京畿諸佛寺的情況,都已經查清楚了吧!”微微吸了一口氣,劉承祐發問。
“回官家,京畿諸州縣,大小佛寺廟庵數目,僧眾,土地,佃民,武德司已詳記在冊。經臣所察,僅京畿諸州縣,便有佛寺二百三十七座,僧眾四萬余人......”
劉承祐嚴肅道:“稍后呈上來!”
“是!”
劉承祐琢磨著事,殿中安靜了片刻,李少游拱手,謹慎地上稟,言語中暗含提醒之意:“官家,太后娘娘篤信佛陀,如欲行非常之事,仁明殿那邊,恐生波折啊!”
對于劉承祐欲為之事,李少游當然是清楚的。聞言,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了!”
這個表兄,對某些方面,當真是機靈過頭。不過如其言,他欲滅佛,倘如李氏反對,于他而言,絕對是個大麻煩,雖然縱使李氏反對也阻止不了劉承祐,但能避免可能母子矛盾,劉承祐也會盡力避免的。
抬手摸著自己的短胡茬,考慮了一會兒,劉承祐突然問道:“陳摶老道,還隱居在華山吧!”
驟聞此問,李少游腦子里琢磨著劉承祐的想法,嘴里回答著:“臣立刻派人察問!”
見他不能確定,劉承祐卻揮了下手:“不用了,朕親自下詔華州,延請扶搖子來京,為太后與朕說講道經!”
“是!”
李少游恍然之間,正聞劉承祐淡漠地念叨著:“佛音聽多了,也該感受一番道韻!”
“官家英明!”李少游開口拍著馬匹。
慢慢地穩住心態,暫且忽略此事,劉承祐表情恢復了如初之肅重,問李少游:“朕欲大整禁軍,你知道了吧!”
“臣有所聞!”李少游直接點頭,拱著手,眼神微微閃動:“官家是否有什么吩咐?”
“表哥啊,你還是這般機敏!”劉承祐淡淡地夸了他一句,旋即語氣轉厲:“此事關乎全軍,與上下將士息息相關,朕恐軍心不穩,接下來,武德司給朕牢牢地盯住禁軍中的情況,但有異舉異動,隨時來報!”
“是!”劉承祐吩咐地鄭重,李少游應得也嚴肅。以他的聰明機智,當然明白此事之重大,當然更重要的是,能從其中得到的好處。
整軍的政策章程雖然還未出臺,但根據劉承祐的意愿,此次整頓禁軍,絕對免不了高級將帥的職位變動。他爹李洪信,熬了這么久,可一直盯著禁帥的位置了。之前,只有一個“侍帥”,現在明顯要多出一個“殿帥”,皇帝總該找點親信之人吧。
“退下吧!當好耳目,辦好差事!”劉承祐輕輕地一揚手,對李少游吩咐道。
“臣告退!”李少游地肅重一禮。
退下前,只見劉承祐似隨意地提了一句:“對了,聽聞你又新納了一妾,還有恭喜你了!”
李少游這個天子表兄,有個明顯的毛病,好色,家中可謂姬妾成群。
劉承祐沒頭沒腦地提起這么一件事,落入李少游耳中,卻令他臉色劇變,明顯愈加恭順地拜道:“謝官家。”
言罷,低佝著腰,緩緩地退出殿去。就那么一小會兒的功夫,出殿之時,李少游表情已然十分沉凝。這皇帝初歸,卻連他內宅納妾這種私事都知道了。
“看來我們這個官家,可不止一雙耳目啊!”回武德司路上,李少游沉著臉凝思著,心頭默默感嘆,不過也只能憋在心頭。
回想起方才劉承祐的語氣,隱約間,還暗含著一些警告的意味。思及此,李少游不由自省,自己是不是有哪里惹得天子不滿了。
劉承祐這邊,對李少游的作為,確實是有所不滿。因為他發現,李少游這個表兄,私心越來越重了。人皆有私,此乃常情,但是必須得有個限度,有個底線,尤其是掌握著武德司這等爪牙部門。
李少游方才在他面前匯報了那么多事,有輕有重,有詳有略。但從其嘴中,說的最多的,也就是尚洪遷的情況了,含糊的暗示,劉承祐自然感受得到。
尚洪遷,固有其不妥之處,但在李少游避輕就重的敘述之下,似乎已有異心蠢蠢欲動。但劉承祐,畢竟不止一雙耳目,腦子也足夠清醒,沒有偏聽則信。而李少游有什么盤算,劉承祐大概也清楚。
當然,不滿歸不滿,對這表兄,劉承祐還是比較信任的,但是,為了保證君臣兄弟之間的情誼,一定的敲打,還是必須的。他執掌的,畢竟是武德司這樣的敏感衙門。
他相信,以李少游的機敏,應該能明其意。若是驕狂了,不解其意,仍舊不知收斂,那么到了不得不行某事的地步,劉承祐也不會容情。
倒是,對李少游所報其他人和事,聶文進啊,郭允明啊,乃至小舅李業,劉承祐心里也暗下決心,一個一個地,要處置,清理。
說起來,自繼位以來,除了蘇逢吉一案,劉承祐對于吏治,并沒有太大動作。雖屢有警示,貪鄙違法的大漢朝臣們也收斂了不少,但吏治不清的本質,并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說到底,還是他此前,對朝臣們太“寬容”,處置太軟。別看眼下大漢國法森嚴苛刻,但那是針對于普通士民的。
而今,他劉承祐帝位慢慢坐穩了,威嚴日盛,也到時候,照著他的意愿,對大漢朝進行改造了。“乾祐新政”,將步入正軌,走向快車道。
“陛下,趙、陶兩位官人,殿外求見!”在劉承祐思忖不定之時,來人通稟。
“宣他們進殿!”迅速來了精神,劉承祐吩咐道。
此次制舉,雖然礙于河中叛事,劉承祐錯過了,但正因如此,他對這事更加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