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郭威、王峻、尚洪遷、白文珂以及三司使王章,俱在。
“自乾祐二年正月開始,禁軍俸祿,便照此祿表發放,曉諭全軍吧!”劉承祐親自在一封冊頁上蓋上璽印,環視一圈,對眾臣說道。
面上雖然平靜,心中的壓力又增了幾分。重定禁軍俸祿,這又是一道安撫軍心的策略,自二衙都指揮使以下,俸錢與祿粟都有所提升。禁軍中,正卒雖然削減了,但輔卒仍需發放俸祿,這一減一增過后,軍俸之耗,反而增多了。
這,還是窮國窮養的情況下。以侍帥為例,每月俸錢只150緡、祿粟20石,端是寒酸。
到目前為止,大漢朝政的支出,最大的,還是養官、養兵之費。帑藏度支,仍處于一個緊平衡的狀態。
朝廷拮據,故對于官員勛貴,自置產業,也基本上是默許的態度,即便以權謀私的狀況,成為了常態。
得到劉承祐的批復,其他人還算平靜,王章則一臉明顯的肉疼之色,苦意似乎又增添了幾分。不過,一直以來,在養軍方面,王章還是很少有折扣的。
“近來軍心如何?”劉承祐問道,眼神瞟向尚洪遷與白文珂。
白文珂很穩地鞠了個禮,說著好話:“此次整軍,陛下思慮完善,籌備得當,將士皆知道陛下愛兵之心,又有諸公勤勉撫慰推行,故軍心尚穩?”
“裁汰下去的將士,怨艾如何?”
“朝廷皆妥善安置,豈會有怨聲”白文珂應道。
話音落,尚洪遷面帶笑容,向劉承祐保證道:“請陛下放心,臣已發下話去,有不服者,徑來尋臣,必使其心服口服!”
對尚洪遷的表態,劉承祐嘴角稍微咧了下。神色如常,思慮片刻,對幾人道:“此次整軍,眾卿辛苦了,朕銘記于心,事畢之后,自當重賞!”
“謝陛下!”
“都是臣等當做的。”郭威作著揖,疲憊的神情間,恭順依舊。
“行百里者半九十,整軍之事時下雖則平穩,然后續事宜,仍不得疏忽大意!”劉承祐又叮囑了一句。
“遵命!”
一句話結束此次御前會議,劉承祐將王章留下來,咨之以秋稅事。根據他之前的詔令,秋稅自十月初一起征,而今十一月已過半。中原各州,尤其是京畿州鎮已陸續向東京輸送了一部分錢糧,而更多的還需開春之后,再行輸送。
朝廷窮困潦倒,對于錢糧一道,自是格外重視。與王章商議了不短的時間,兩人再度琢磨出了一條政策,為解各州府運糧之勞,朝廷于各道州設置轉運使,專事各道州夏、秋糧賦轉運,統籌調度,節約人物力,提高效率。
一如既往,從朝廷掌控程度較高的京畿州縣開始施行。到如今,基本上朝廷有什么新的政策與法令,都是先拿京畿州縣來試行看效果,這已然成為了劉承祐的一種治政習慣了。
王章去后,劉承祐又拿起一本名冊,認真地看起來,面上略懷期許之色,似有心安之狀。這是殿前司與侍衛司諸軍將校名單,涉及到目前為止調遷之將校軍職,說到底,此次整軍,最核心的動作,便是對這些中下級軍官的升遷任用。
孫立、向訓、韓通、馬全義、李崇矩這些名字一一恍入眼簾,足以讓劉承祐安心。輔以李重進、張永德、趙匡、趙延進、王漢倫這些軍校。
當然,縱使大力提拔年輕將校,但軍隊,在短時間內,還不是一干年輕人說了算的。對于那些功臣宿將,劉承祐也不是完全抱有打壓的心態,尤其是那些正值壯年,歷經沙場,或勇猛,或將才的名將,仍舊重用。
似王全斌、王彥超、史彥超、王殷、杜漢徽、王彥升、白延遇、郭崇、趙弘殷這些人,在接下來很長的年限內,仍舊是大漢禁軍的骨干基石。
午后的時光,難得地犯了懶,沒有宅在殿中,擺脫繁瑣的朝政,劉承祐招呼著內侍,隨他出殿轉悠一圈。
并沒有走遠,就在垂拱殿周遭。汴宮雖說規模不算大,但宮室樓臺,又減奢華。人處其間,滿目所見,殿影重重,有那么一個恍惚,劉承祐忽覺他這個皇帝的卑微與渺小。
說起來,對整個汴宮,劉承祐還不怎么熟悉,繼位以來,他的活動范圍,永遠是那幾棟殿宇,連宮中花苑都甚少去。若是放他一個人在宮中嚇轉,絕對能走丟。
正處冬中,冬月正酣,天氣愈顯森寒,宮殿周遭的冬景,著實不怎么樣,尤其在看膩了的情況下。
朝手心哈了口熱汽,劉承祐縮在已經穿了一個半月的裘袍之下,回首掃了眼垂拱殿。霜寒天下,薄霧籠罩,但清晰可見,肅穆的宮殿,沒有華麗的裝飾,反而透著股失修的味道。
見此景,劉承祐忽然興致一起,指著宮殿,滿臉“動情”地感慨道:“朕不以宮室華麗為美,實因此儉樸之狀為傲啊!”
聞其感慨,侍候在身旁的張德鈞立刻上前,小作逢迎:“官家的儉樸,早已聞名朝野,東京的市民百姓,都在夸官家圣明仁德!”
聞言,劉承祐當即問道:“你也久居宮內,侍候御前,從哪兒聽得市井之言?”
張德鈞一愣,他只是借機迎合一下皇帝,哪里曉得劉承祐反應這么認真,支吾了一下,給出一個稍微合理些的回答:“奴婢嘗聞覲見的百官,私底下議論過。”
劉承祐玩味一笑,卻是放過了他,心情也稍微好了些。他的儉樸,雖談不上完全發乎真心,但身為天子,都這樣“苦”著自己了,若還不能博得一個好名聲,那可就太虧了。
事實上,汴宮與東京市井,其間并沒有千山萬水的隔絕,宮內的消息,也是偶有傳出。得益于宣傳到位,民間對劉承祐的贊譽,還真的不少,圣主明君的人設,已經差不多立起來了。
見劉承祐沒有深究下去,張德鈞也是松了口氣,他可怕這官家,再突然來問一句,是聽那些臣子傳的。
“快到冬至了吧!”突然,劉承祐問道。
“回官家,還差五日,冬至便至!”張德鈞趕忙答道。
“今歲冬至,朕當與民同樂啊!”劉承祐說道。
這個時代,對于冬至這個節氣,可是看得十分重,朝里民間,慶賀往來,一如年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