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入秋,大漢皇帝劉承祐以身作則,帶領他的臣民們,就辦了一件事,與天相抗。
抗震、抗蝗、抗旱,雖然接連遭受重創,但仰賴于朝廷的積極作為,總算是穩定住了。原本的歷史上,以后漢那樣的境況,都能堅持下來,而況于如今經過劉承祐窮心竭力改善過的“北漢”。
當然,彼時的后漢所付出的代價,有多慘重,雖不可考,但完全可以想象。餓殍遍地,動亂四起,怨聲載道,士民苦之。
即便是北漢當下,在此次多重災害下,各州的動亂也不曾少過,對于此,朝廷責令官府,嚴控動亂。天災已經難過,鬧起人禍,那便是雪上加霜,并且更加嚴重。朝廷錢糧有限,并不能賑濟太多人,故諸州百姓,受到的傷害不輕。
為安人心,劉承祐降詔,對天下諸州,根據受災情況,進行了一次稅收減免。事實上,朝廷直接控制的京畿地帶,除了開封府之外,其余如鄭、許、汝、洛陽等區域,受災情況并不嚴重,在財稅上猶能給中央供血。
相較之下,仍掌握著大量財權的地方節度、將吏、官員,在災害的侵襲中,為求境內穩定,保證財稅,免不了侵害百姓的動作。如此下來,既授朝廷以柄,又替朝廷背了黑鍋。
直到災情漸漸緩解,莊稼收割,朝廷又開始真正發力,救濟災民,保持在崩潰邊緣的秩序,方才慢慢回穩,四境乃安。
在這個過程中,所推行最有效的措施,便是以工代賑了。中原受災之民,多發于王樸治河,輔以修路。關中劉承祐則派遣宰相范質親赴,巡撫慰問,并集諸節度之力,招攬災民,修建水利。至于河北,以修路為主。
因為災情的緣故,在長達半年的時間內,劉承祐息滅了許多想法,比如大漢南境似襄、安、鄧、陳等州鎮的調整。安審琦、楊承信、劉重進等方鎮,都是劉知遠時代任的舊朝之臣。
另外,對南征事務的籌備,也幾乎完全陷入停滯期。穩定大于一切,忙著梳理國內,劉承祐暫時也無精力顧及太多。當然,這樣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在戰略上,能起到迷惑南唐的效果。北漢自顧不暇,身受其創,對一片“樂土”的大唐,又豈能有多少威脅?
就如王溥當初所言,南唐真的是在走下坡路了。唐南部,舊閩之地,割據泉州的留從效之兄,留從愿毒殺南唐所任南州節度使董思安,留氏兄弟,得以割據泉、南二州。
南唐君臣的應對很軟弱,大概是考慮到唐軍前兩年在閩地陷入的泥潭,無意再遣兵馬,默認了留士氏兄弟對泉、漳二州的統治,并任留從效為泉、南諸州觀察使,僅于其側駐軍監視。
至此,南唐當年耗費了大量財力、軍力滅閩,所得閩國舊地,吐出去了一大半。閩地五州,僅得其二,雖然被李璟拆分成了三州。
劉承祐在東京聞之,倒是淡淡地評點了一句,深為不屑,然思及自家的情況,又不由自哂。
已是深秋,冷戚戚的寒意鋪滿漢宮,垂拱殿內,倒是暖洋洋的,劉承祐正身端居御案,一手執文閱覽,一手持杯,不時抿一口茶,表情很平靜。
他所閱者,乃三司整理的,京畿諸州秋收情況,以及對今歲秋稅的預估,結果不會讓人樂觀便是,不過劉承祐早就做過心理預期,故,表現得很淡定。
只是在放下奏章的時候,默嘆了一口氣,沒辦法,今歲,只能將就著過了。熬過了不走運的今年,待看來年,只盼即將到來的冬季,不要再來個雪災、兵災之類的......
然而,就前兩年的情況來看,能否安穩地度過寒冬,還是得看天意。所冀幸的是,在此次大漢全面受災期間,北面的契丹人沒有趁機南下入侵。
北面的大敵也陷入了麻煩,還是遼國帝位繼承的問題,有一批貴族不滿耶律阮的統治,造他反了,還正是在耶律阮打算派兵南下之際。不得不感嘆,北漢的運氣,也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陛下。”宰相馮道與李濤殿內覲見。
注意到二人手中所執奏書,且神情皆顯凝重,劉承祐也不贅言,直接問:“何事?”
只遲疑了那么一下,由資歷高一些的馮道,率先發言:“臨清王奏,鄴都連日大雨,害田稼,秋收進展受阻。另,磁、相、邢、洺等州,亦如此類,具體情況,猶待上奏......”
馮道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有些小心,注意著劉承祐的反應。劉承祐身體稍微木了一下,喃喃道:“多災多難啊!”
“陛下,雨霖不絕,田中的谷稼,已有被泡爛的情況發生,上述諸州糧食,恐怕也要面臨歉收的情況了!”馮道語氣哀嘆。
哪怕是馮道這樣歷經風霜的老狐貍,也忍不住對今歲大漢的境遇,感到憤懣。
磁相等州,是之前河北受蝗災影響較小的地方,然而這幾州,當年遭受的兵災也是最嚴重的,境內人口不足,開墾的田畝本也不多。即便如此,也沒能逃得過老天爺的“眷顧”。這不,下雨都要給你添點麻煩。
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劉承祐問:“河北的秋收進展如何了?”
提及此,馮道神情間的凝重散去不少,拱手道:“仰賴陛下先見之明,今歲提前收割,已進入尾聲。”
“如此,損失或可沒有那般嚴重!”劉承祐還是稍微松了口氣,想了想,降下指令:“發制諸州,待雨勢稍緩,全力救割莊稼,能救多少是多少!另外,督促其余各道州官府,加快秋收收尾勞作!”
劉承祐是真有些怕了,又來些其他什么災害......
當天子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時候,李濤踟躇了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通報一則壞消息:“陛下,西京奏報,洛水溢岸!”
“砰”一聲,聲音不大,劉承祐的手按上了御案,良久,問:“損傷如何?”
“毀壞沿岸民居數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