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堅城,數日之間即破,足見我大漢兵鋒之銳,更是陛下威嚴降臨,將士振武奮勇,賊敵困守窮途......”見到城破,漢軍無不大受鼓舞,觀戰臺上,也是歡欣一片,張洎更是一通馬屁朝著劉承祐拍來。
劉承祐嘴角也不由泛起少許的笑容,以一種勝利者的語氣,淡定地評點道:“城池攻防,本我之所長,而敵之所短。不管遼軍有多少準備,困守城郭,頑抗天兵,終是以短擊長。再者,大漢以十倍之眾圍之,精兵利器,不惜損耗,穩扎穩打,其孤城一座,焉能長守?”
自北伐以來,漢遼兩軍之間,大小戰斗有上百場,但于漢軍而言,真正的攻城作戰,只有兩場,一場檀州,一場云州。別看漢軍攻城,是耍無賴,打富裕仗,但這種攻城模式,實則難以作為常規的作戰之法,太過奢侈了。
若每一城都這般打,以大漢的國力也是消耗不起的。漢軍只是在合適的地方,安排適宜的戰術,一共兩仗,卻已然足以奠定戰局走向與結果。
“陛下所言甚是,此以勢凌之,則勢不可擋,非區區云中守軍所能低御!”安守忠也發表他的看法。
“不過,耶律撻烈倒也算是個豪杰人物,著眼全局,所謀長遠,敢以此孤軍守城,力拒我軍,這份膽略與氣魄,倒也值得敬佩。兵臨城下至此,已有近一月,面對連日累夜的不懈強攻,能堅持至此,已是難得了!”劉承祐又道。
聞言,張洎則道:“能得陛下如此贊譽,那耶律撻烈可死而無憾了!”
“云中這兩萬多遼軍再被殲滅,對契丹則再度造成重創了!再兼內亂,契丹不只是國力大損,恐有亡國之憂啊!”隨軍的國舅郭侗則說道。
“雪上加霜,如是而已!”劉承祐道。
“北伐至此,前后作戰,遼軍的直接戰損,加起來當有二十萬左右,更不用提那些受傷、失蹤者,這些都是遼國的精壯士卒,遭此損失,元氣已是大傷。經此一番鏖戰,大漢不只全復燕云,對契丹的重創亦是曠世大功,末將可斷言,未來十年,胡虜無南侵之力,大漢北疆無憂......”安守忠發表看法。
“遼軍損失慘重,大漢的傷亡也不小啊!”劉承祐一邊頷首,一邊嘆息道:“國力耗損嚴重,將士疲敝,誤時傷農,朕已經可以預見到,回朝之后,怕要為‘錢糧’二字頭疼了!”
話是這般說,但誰都能體會到皇帝言語中的輕松,以及心情的愉悅。因為,此戰大漢雖然付出了不少代價,但與收獲相比,都是值得的。這個時代,大抵沒有人會比劉承祐更懂得收復燕云的意義與價值。
“燕云”二字,實在有些沉重,但只怕沒有人能真正與他分享收復的喜悅,難以達到共情。但是,劉承祐一個釋然,也足夠了。
“派人去問問,哪有一軍先破的城!”劉承祐吩咐著。
“是!”
在高臺之上,皇帝同近臣們高談闊論之時,云中城的戰斗仍在進行之中,并且仍舊激烈。此城也的確堅實,雖然遭受了漢軍的狂轟濫炸,各處瘡痍,城基卻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綿長的城郭上,已然處處被漢軍占據,因為城門被徹底封死,無數的漢軍將士,像蟻群一般,借助著各類登高設施,攀上城池,對遼軍施以打殺。
四面八方,上百架戰鼓,瘋狂擂動,催促著將士進擊的腳步。城頭遼軍,已成潰敗之勢,向城內收縮而去,而漢軍的將士,在混戰中,也不成陣勢了,只是根據平日里的訓練,窮追猛打,向城內進發。
接下來的戰斗證明,遼軍的志氣,并未被徹底奪去,北面城垣率先被破,因而潰敗,但其他城門,仍舊在苦苦支撐。
雖則城破,但耶律撻烈仍未服輸,就如當初臨別前,他向遼帝的允諾一般,戰至最后一兵一卒。緊急之間,他做了三件事。
其一,安撫軍心,加強內城的防御準;其二,令其余三門守卒,主動撤出,向內城收縮,并遣一部分兵馬,沿街道接應;其三,便是親自領軍,收攏北門潰卒,抵擋進擊的漢軍。
在耶律撻烈的冷靜指揮下,遼軍敗而不亂,付出了一定代價后,便重整旗鼓,繼續抵抗。是故,入城后的戰斗,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發激烈起來。
而遼軍應對,也出乎了漢軍的意料,在他們以往的認識中,破城之后,便是追亡逐北,肆意屠殺,即便會遭到一些抵抗,也可輕易平定。檀州的經驗,也佐證了此點。
但是,云中的遼軍,抵抗意志之堅定,作戰之頑強,著實有些令漢軍意外。在有序的接應安排下,城中遼軍,依靠每一條街道,一排房舍,與漢軍展開殊死搏斗。偷襲,包抄,切割,各種漢軍所長的城寨作戰之法,居然被遼軍使出來了,一時間,給漢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當然,遼軍的困獸之斗,對于漢軍將士而言,幾乎是一種挑釁,也徹底激怒了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中下級將校,自發地率領官兵,同遼軍在城內進行激斗。
在城內的戰斗,對于漢軍而言,實則喪失了很多優勢,犀利的攻城重械派不上用場,隨著空間的縮小,優勢兵力,也無法徹底展開。在遼軍拼死抵御下,傷亡開始增大,甚至比城上的戰斗還要嚴重,當然,死傷是雙方的。
遼軍的強硬反抗,也迅速讓指揮的將帥認識到,戰斗仍未結束,遼軍也遠未到崩潰的地步,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約而同地改變了戰法,下令不必急于求成,而是不斷壓縮,穩步清剿殘敵。
隨著漢軍改變戰法,遼軍所承受的壓力,也成倍地增加,各方各面,都被取得突破。眼見不支,漢軍自然是繼續加強進攻,而耶律撻烈也繼續向內城收縮。
并且,在后撤之時,又放了一把火,一把滔天大火。耶律撻烈的準備,確實充分,在諸多的屋舍內,也儲藏了大量的甘草、柴禾,并撒上了火油、油脂,水火無情,實非血肉之軀所能抗衡。
漢軍的攻勢,不可避免地被遏制住了,烈火沸騰之下,將士都下意識地朝后退,以免被大火吞噬。遼軍,則借著這個機會,全部縮回到內城。
云中的內城,并不算大,但同樣堅固,四周光禿禿一片,房屋建筑都被拆毀了,既做防御使用,也是作為一個隔火帶。
望著內城之外的熊熊烈火,耶律撻烈比表情異常凝重,雖然阻住了漢軍的攻勢,但是一點都輕松不下來。在他的估算中,這些后手,怎么都得一個月后再用上,然而,漢軍攻破外城的速度,太快了......
沒有多少時間給他反思、感嘆,退回內城的遼軍,仍有一萬多卒,大部分都是疲兵,傷兵比例很高,耶律撻烈親自做著城防布置,救治傷卒,安撫軍心。
遼軍狼狽退縮,漢軍這邊也有些灰頭土臉。烈焰騰空,濃煙滾滾,整個蒼穹,幾乎都被染黑了。當然,這是天色已晚,是以顯得黯淡。
觀戰臺上,“歡聲笑語”已然不復,城內的戰況,不斷傳來,對于大漢在場的大漢君臣而言,有些尷尬,畢竟有些打臉,高興得太早。
遙遙地望著那火氣熏天的景象,劉承祐倒是笑了笑,有些故作輕松,說:“看來,朕確實沒有小看那耶律撻烈啊,還要做困獸之斗!”
“陛下,衛王遣人請示,是否換人,繼續進攻?”安守忠問道。
“衛王是攻城總指揮,他可自決!”劉承祐這么應道。不過,頓了下,還是吩咐著:“傳令,暫時停止進攻,打了四天三夜,讓將士們也都休息休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