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時分,夜盡天明,晨光欲露未露,金明池間,尚且彌漫著薄薄的一層靄氣,氣氛偏冷。別宮之內,經過一夜的燃燒,宮燭只余些許灰燼,御榻隱藏在重重宮帳之中,榻間則橫陳著一具美妙的軀體。
做皇帝,真的是個很考驗心性的事情,至高無上的權力之外,形形色色,有太多的誘惑了。女色,只是其中一小方面,卻是最有代表性的一面,全天下的美女都可予取予求,任其賞玩。以己度人,有的時候,劉承祐都能理解,為何會有那么多好色昏君了。
淑妃周娥皇自睡夢中醒來,睜開迷蒙的雙眸,身邊已是空蕩蕩的,嬌軀卻是一陣酸軟,昨夜實在被折騰得不輕。
思及那番云雨,緋色襲上面頰,大周紅唇不由勾起一道弧度,然而很快那點小女人的幸福感就滿滿消散了,幽幽一嘆,一雙美眸也露出了少許黯然。
從乾祐五年開始,進入漢宮已經快十年了,她也從一個懷春的花季少女,轉變成一個成熟的人婦人母。這些年,大周始終秉持著當初入宮時父親的教誨,不爭不搶,安分低調,徜徉在詩詞、文章、音樂、歌舞之中,仿佛與世無爭。
作為后妃中最具才華的女人,因為這點特色,對劉承祐還是有一定吸引力,雖然劉承祐并不長于談論詩書音律,但牛嚼牡丹,也是別有一番樂趣的。
而在這十年中,大周娘子也給劉承祐誕下了一男一女,分別是皇七子劉暉以及皇五女劉萱。因為有所出,周淑妃在宮中的地位也還算穩固。為什么劉承祐的子嗣多出自品級較高的后妃,因為受寵,皇帝光顧的次數多,懷孕的幾率自然大。
相較于那些被皇帝臨幸過,轉眼就忘了的美人、宮人,周淑妃算是幸運的了,皇帝納她除了其美貌才藝之外,也有一定的政治意義,畢竟是江淮出生的美人。
然而,宮門深似海,實在難免寂寞,因為看得書多,因為身具才氣,周淑妃心里對于愛情,還是抱有一些微的幻想的......
但皇帝顯然不能滿足她,她也只是漢宮中諸多美人的一員,雖然地位不低。就像近來,她十分受寵,皇帝多次臨幸,到瓊林苑招待大將也帶著她。
然而,也許用不了多久,皇帝又換人了,她又將被遺忘,不知要熬多久,方能再度承受劉承祐的雨露恩澤。這樣的情況,她見得多了,也經歷過。
不過,心中那點哀怨,很快就被掩藏起來了,這已經是個思想成熟的女人了,趁著這難得的寵幸,她還是得努力,取悅皇帝。
清晨初起,最是狼狽,對于女人而言,不加收拾,則更加難堪。在宮娥的侍奉下,花了一定的時間,方才洗漱打扮好,沒有濃妝艷抹,只是簡單干凈。等周淑妃掀簾而出時,已然恢復了平日的靈氣,那一身素色的輕薄綢衣,除了烘托出的驕人的身材外,更增添了幾分出塵的氣息。
天才蒙蒙亮,雖處室內,仍舊能夠感受到外邊黯然的晨色。一盞宮燈照耀下,劉承祐正盤著腿,坐在書案邊,審閱著公務。
這些年,在民間,百姓的生活方式,已經潛然發生著改變,體現出來的,是對桌椅板凳的使用,珠算的發明,船只的改造,棉質品的開發,紡織機的改良,印刷術的升級......
似宮廷內部,也有些桌椅的更新,像“太師椅”、“八仙桌”等等,當然,這些少不了皇帝的“奇思妙想”,他稍微提一下,就有人造出,并逐漸流傳開來。
當然,或許是跪坐習慣了,更多的時候,劉承祐還是喜歡用長案,比如此時。或許是,累就直接臥倒休息,都不用挪地方,也有些方便之處。
“官家,早膳已命人備好,是否享用?”周淑妃主動坐到劉承祐身側,嬌柔的身子輕輕地貼上,柔聲問道,自然而然地把孫彥筠的職事給占了。
劉承祐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嘴角帶著點笑意,看了乖巧的美人一眼,那我見猶憐的動人模樣,若非今日行程也安排好,他定會偷個半日的時間,花在床第之間。
“腹中正感饑餓,命人擺上來吧!”劉承祐吩咐著。
這幾年,劉承祐的膳食都很簡單,但只是每餐簡單,花樣、菜色卻很豐富,就拿早上喝的粥來說,他可以連續半年不喝重樣的。如今的大漢,物質基礎是越來越豐富了,尤其是民間,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衣食住行,乃至方方面面,都已進入一個快速的發展期。等到天下一統,南北交通互補,或許就將進入爆發期了......
“官家是否遇到什么喜事了?”注意到劉承祐嘴角的笑意,大周不由好奇問道。
“今日是會考第一日,天下英才齊聚東京,供我選拔,不值得欣喜嗎?”劉承祐反問。
對此,大周自然點頭表示贊同:“自然是喜事,天下英豪,自當盡入官家彀中!”
劉承祐笑了,打量著他的淑妃,說道:“依我看,我的淑妃,去參加考試,也能高中及第!”
“官家說笑了!妾豈有這等本事?”周娘子趕忙道。
劉承祐當然是說笑,詩詞、文章、典籍、書畫、音律等,周娘子或許擅長,但真去考試,可不會那么容易。當然,明經科或許會有幾分希望,但那基本是同一干學術有成的文人去爭,難度同樣不小。
如今的大漢科舉,大抵是歷來對純粹的讀書人最不友好的了,若見識淺薄,肚里沒有干貨,想要中舉,還真不容易。
因此,近兩年來,不論廟堂還是江湖,對朝廷的用人政策,多有非議,說朝廷不重視德行,使得官吏之中,多充斥小人,不遵禮守德,唯看利益,實非大治之世。
這樣的聲音,雖然還談不上對朝廷(實際上是對皇帝)用人制度的抨擊,但不滿的情緒,總歸是在醞釀累積的。然而,反對無用,科舉新制實行這么些年了,并沒有出現什么問題,且還在不斷改善,盡量協調周全各種情況。
若說壓制了學術的發展,那也不盡然,大漢的官學之中,并不少文學大家,三館、國子監也匯聚著不少博學鴻儒。大漢的文化,已經逐漸邁向繁榮,這樣的情況下,有些聲音自然被劉承祐忽略了。
在劉承祐看來,做學問與做官,實在是兩件事情,不能混為一談。當然,官場之上,也確實出現了一些只追逐名利而罔顧德行的人,但終究是少數,并且,這樣的人,什么時代都不缺,只要律令齊備,執法嚴正,能夠起到約束作用,那就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回過神來,劉承祐對周娘子道:“不過,我覺得有趣的,是我這個皇叔,不好好清點刑獄,查察案卷,卻總想著要當個監工,你說他是不是不務正業?”
聽劉承祐這么說,大周不由噗嗤一笑:“慕容皇叔是不是又建議官家修建皇宮了?”
“不!”劉承祐擺擺手,意味深長地說道:“他這回,是讓我重建洛陽!”
事實上,慕容彥超還真不想當刑部尚書,他想做工部尚書,似乎當年監修了一次開封城后,就喜歡搞建設了。
在賦閑的那段時間中,他可網羅了一些建筑人才,在那里做研究,還真研究出了不少東西,落實在開封城內。有一說一,慕容皇叔在建筑史上,或許會留下不小的名聲,雖然本身或許不怎么通曉,但有足夠的實力與資源供他發展......
此番,劉承祐不知道慕容彥超是否在猜自己的心思,提出重建洛陽,但是,不出意料的,只有拒絕。朝廷,實在沒有精力、財力搞這些。
乾祐十五年二月十五日,壬戌科考,大漢朝舉行開國以來第二次常舉,各方會考士子達兩千五百人,天子親臨貢院巡看。
本科狀元,名為張去華。